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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下雨天留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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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

    几片黑云卷过,天光立时变得黯淡。

    五人里,除了桓清源,只有易禾带了伞,还是在橙替她拾掇的。

    拂尘子打量了下周遭,随即说:

    “让女郎们先下山吧,山路难行,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依贫道看,这雨怕是一夜都止不住。”

    桓清源四下张望,眉头紧蹙,心里颇有些担忧。

    若不是因为自己将他们邀到紫金山上来,何至于现在委顿在此处。

    依拂尘子的说法,这雨这下一夜,可怎么回得去。

    谢嘉儿将身上的衣裳裹了裹,伸手挽着桓清源,面上也挂了一丝愁容。

    “这要是行在半路落了雨,倒寻不到避雨的地方。”

    “不怕,我带了一把伞,可以跟你共用。”

    谢嘉儿摇头:“山路崎岖,恐怕逼仄处容不得二人并行。”

    ……

    几人议论了片刻,还是拿不下主意。

    易禾默默转身,在自己的行李里掏出竹伞递到谢嘉儿手中。

    “你用我的就是。”

    谢嘉儿显然没有预料到,愣了一下,有些微微脸红。

    随即谢了声:“多、多谢大人……”

    司马瞻见雨具有了着落,也催促道:“你们先尽快下山,路上务必要当心。”

    谢嘉儿看了看他们:“那三位公子怎么办?”

    “这里有庙宇可以栖身,我们就算在此处呆一夜也无妨,你二人是女郎,若是一夜不归,却难交代。”

    何止是难交代,他们五人来紫金山饮宴,多少人已经知晓。

    稍一琢磨正是:三男两女、狂风骤雨、孤山破庙、彻夜不归……

    若传了出去,想想都知道该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要是被一些河东先生们闻听,保不齐还会写出什么花淫文姜的案头话本来。

    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一个道士呐。

    风流什么俏什么的还被少写了吗?

    不过……

    三个男人在破庙里共度一夜,依大晋现在的风气,风闻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

    这雨来得不是时候却也是时候,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开始袭了紫金山。

    桓清源和谢嘉儿有人随侍,这会应该到得山下了。

    易禾此时有些后悔,早知这雨来的慢,方才就应该跟她们一起下山的。

    这会儿倒好,余下三人,还有两人相看两相厌,倒累自己难做。

    “别在门口站了,下雨湿气重,当心着凉。”

    拂尘子将带着的两个蒲团铺在地上,顺手指了指:“坐这儿。”

    外头的确有些凉。

    数年历夏,这怕是她穿得最单薄的一次,结果还遇到了这种天气,叫她冷得难受。

    破庙她可以钻,但是蒲团却不敢坐。

    司马瞻还没安置好呢,她身为下臣,怎么能先他落座。

    她笑着摇了摇头,谢了拂尘子的好意。

    “管他作甚?”

    易禾瞪他一眼,怪他不该挑衅。

    再看一眼司马瞻,正在自己箧笥找东西。

    外头天阴沉得厉害,这破庙外头还有参天大树遮蔽,已经黑得几乎不见天光。

    半晌,只听咣当一声。

    两人循声望去,一柄碎竹伞自箧笥里掉了出来。

    司马瞻匆忙将其捡起,又迅速塞了回去。

    拂尘子冲易禾点了点下巴:“就说这人不是个君子。”

    她走上前去,不敢离司马瞻背后太近,隔着几步问道:“殿下,可有什么下官能帮上的。”

    “不用。”

    说罢他转回身,手里拿了一个火折子。

    这破庙里许是有农夫樵民打尖过,里头有些码得好好的干柴。

    司马瞻生了火,周遭顿时亮堂起来。

    拂尘子见状,提起自己的蒲团也颠儿颠儿坐了过来。

    他望进那丛火苗,慢吞吞说了句:“那年春天,也有这么一回。”

    是,也有这么一回,他们三人一起去登山,是早春时节。

    拂尘子说看惯了园子里的百花琼蕊,想去外面看看林涛卧野。

    他们整整爬了一个时辰才登上山顶。

    登高作赋古来有之,拂尘子即兴作诗,她在后头跟着应句。

    “时当三月,岁在癸巳。”

    易禾想了想接道:“晓音以来,暨盼得逢。”

    “故邀相赴,顿驰百里之遥。”

    “与子同游,往返只日之间。”

    “地负金陵之迤西。”

    “绕城之合。”

    “疏苑位落其正北。”

    “碧水要扼。”

    “水清皎彻。”

    “扁舟泛远。”

    “草木葳蕤。”

    “水作呢喃。”

    “渡口沃蓁。”

    “奔莒小白戳剑。”

    “河晏清显。”

    “姬姓管仲称盐。”

    拂尘子笑了笑:“你书读得挺杂。”

    他指了指远处,要替他们二人说景:“请相四顾。”

    而后又叮嘱易禾:“你要接了,观山得意。”

    “吟水风流。”

    “白滔滔数顷。”

    “梨园盛也。”

    “青莘莘如珠。”

    “杏始生也。”

    “赘粒粒苔粟。”

    “葚果累也。”

    “黑绰绰几影。”

    “锄豆人也。”

    ……

    “上接高天。”

    “下临厚地。”

    “水米肥脂。”

    “田间涨绿。”

    “关隘也。”

    “要津也。”

    “桃李夭夭。”

    “未失颀立。”

    “松柏长青。”

    “四时不易。”

    “斯命有时。”

    “洪荒无尽。”

    “天地恒生。”

    “不知年纪。”

    ……

    “觉和风而发爽。”

    “感胜境之沈浮。”

    “最后两句,留给慕之吧。”

    司马瞻笑笑:“附庸风雅,我不玩。”

    “阙然不尽。”

    司马瞻抓了抓鬓边:“赋叹难成。”

    “染翰成章。”

    “盖因殊觉索然。”

    “仙人列座。”

    “绝类寻常二般。”

    “四季长风。”

    “时光竞走。”

    “今日曾游。”

    “去辞难再。”

    “未知穷途。”

    “登高望远。”

    “兴尽辞竭。”

    “诸公……那就没了。”

    ……

    只能没了,因为要下雨了。

    拂尘子还想赏会儿雨,死活不想挪步。

    司马瞻早已先寻了个破庙跑过去了。

    那日雨之大,破庙盛不下。

    等他二人淋得落汤鸡一样进了庙,拂尘子一看傻了眼。

    司马瞻已经自己倚在墙边烤完了火打瞌睡。

    地下只剩一片木灰。

    “唉,滂沱雨下,燃尽瘦薪。”

    司马瞻醒了,看他一眼,只道:

    “今夕何夕,你是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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