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章 四等
宗庙。
恍惚间,李玄有一丝熟悉:很突兀的感觉,忽然而来。
偏殿。这是祭祀之时,皇上和众臣工歇息之地。
此刻,太子早已是一身缟素:再加上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他此刻如同一张白纸,随风即可飘走。
更像是一块冰,有着远人千里的那种冷。
他坐在椅子上,群臣皆跪。
左相上官靖、右相荣高峰、松山公、岭伯公、西乐侯、长亭侯、福安侯、靖安侯、彭成侯、六部尚书、侍郎、御史、抚远将军等都分列两旁。
“都起来吧。既然大家伙议事,不必拘谨。”
李玄的嗓音沙哑,淡淡的飘进众人耳中。
“谢太子。”
荣高峰出列:“太子,老臣向来忠直,以匡扶社稷、效忠大周为唯一信念,先皇也正是因老臣愚鲁耿直,委臣以重任,忝为右相,敢不为国效死,今日,老臣舍却身家性命,也要匡正国体,还请太子详查。”
太子并没有接话,上官靖出言讥讽:“当朝众人,若论自夸之能,无人能出你之右——当前第一要务乃是立新君,你居然也敢妖言惑众,可见你早已丧心病狂,自绝于大周了。”
“哼。上官靖,今日我不与你相辩,可不是怕了你——待我向太子禀明,若太子裁定我妖言惑众,我愿全家自缚于皇城听候发落,如果太子裁定我并非虚言,而是中正良言,你上官靖可敢自缚全家,跪求太子发落吗?”
上官靖刚要说话,李玄一摆手,上官靖立刻缩了脖子。
“两位都是先帝倚重的股肱之臣,今日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右相,有什么话,你当众说来就是。”
两人同时躬身:“太子吩咐的是。”
“太子您可知今日是为何日?”荣高峰开口问道。
李玄嘴角微撇:“知。”
“今日乃是太子大婚,本为无上大吉之日,可也是我大周自立国以来,发生的最有可能动摇国本的悖乱之日——先皇和先皇后一日之内辞国而去,大周之悲,万民之悲,或成潮涌,使我大周国本毁于一旦。”
“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上官靖第一个开口呵斥。
荣高峰摇头:“太子智慧如海,自然知道老臣我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话——大周的国本在何处?在君,在臣,更在我们的宗主国大陈!”
荣高峰此话一出,立刻,场内一片寂静。
上官靖也是紧紧闭嘴,不在出声讽刺。
大陈国,乃是大周的宗主国,这是铁的事实,没人敢置喙一字。
“哦?大陈?谁能给我说说……我脑子有点懵。”
太子此话一出,所有人同时泛起一个念头:太子……太子脑子还是撞坏了!
绝对是。
大陈国是我大周国的宗主国……这就像是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天经地义,是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太子咋能还发出疑问?
上官靖和荣高峰同时看向一个人,此人正是翰林院大儒仇书。
仇书上前两步:“太子,老臣这些日子研读地理志,正好有些心得,就在此处给太子汇报一番,还请太子指正。”
仇书教过太子。
李玄微微点头:“好!不过今日时间紧了些,仇师可以简短解说。”
“是。”
“我大周所处之地,乃是蛮荒山脚的龙脊平原——当初我朝太祖持鼎立朝,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了。”
“您知道……乾元大陆国家众多,而各个持鼎立朝的国家,又根据自身占据土地的大小以及生民的多寡,共分为四个等级。”
李玄点头:“哦……”
“国土方圆三千里以下,生民不过万万之数,则是第四等国,也就是最小国——我大周就是四等国。”
“国土六千里方圆以下,生民不过两万万,则是第三等国——我国东南接壤的大齐国和正东接壤的大晋国就是三等国。”
“国土面积在方圆万里左右,生民在五万万以上的,则是二等国——我们西侧接壤的大梁国,就是二等国——当然,我们的宗主国大陈,也是个二等国。”
“而一等国……国土面积和生民人数,则统统要在二等国以上数倍数十倍,是绝对的庞然大物——我们四周并没有一等国。”
“四等国地小国弱,自然要寻找可以依附的力量——在乾元大陆,一般来说,四等国都要寻找二等国为靠山和宗主国,而三等国则多是寻找一等国为自己的宗主国。”
“听着好精确的样子……”
太子看似‘轻轻’的嘟囔了一句,当然,在偏殿之内的所有臣工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上官靖很是失望。
太子举止失当!这不是精确地问题:这是生死的问题。
一国之主,当知道这里面所蕴含的巨大危险。
看来,上一次太子受伤……他还是受到影响了。
看着荣高峰眼角里流露出的一丝笑意,上官靖在心底大大的叹了口气。
“我们的宗主国大陈国,就在我国东北部和东部接壤的大齐国和大晋国的东部,和我大周国并没有任何接壤。”
“大陈国国力雄厚,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等等……”太子忽然摆手。
众人都是一愣。
“右相所说我今日大婚……大陈会不满意,又是何意?”
上官靖绝望了。
一众武勋也是面色惨淡。
太子能问出此话,果真不是人主的好人选啊。
荣高峰嘴角的哂笑,却是丝毫不加遮掩:果然还是稚龄竖子,成不了大器!
所有人都看向仇书。
仇书心里疯狂痛骂:先是骂群臣奸猾,更要骂太子愚鲁。
“这……这……”
仇书苦不堪言。
“有什么不能讲的原因吗?”
仇书抹去额头的冷汗:“太子,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因为大陈国和大梁国乃是世仇。”
李玄的眼神,逐渐从所有人脸上掠过,看到的各种表情,绝对是精彩绝伦,不一而足。
面无表情的最多。
其次就是惊恐。
当然,幸灾乐祸也不少。
还有就是……嘴角翘起的那种不在意,那种看见傻子逗弄傻子的居高临下的鄙视。
李玄长出一口气:“按照右相和仇师的说法,我今日娶亲,却是先皇错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