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牧道
“乌眼儿哥,刚才是啥子声音哦?好好听哦,我脑壳都清醒喽。”
“好,你等我一下。”
听了他这话我就近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下,这条路没什么护栏,停车倒是方便。
我弯腰从脚下捡起那只铜铃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比常见的铃铛稍微扁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轻轻晃一晃,声音特别清脆,穿透力很强。
我回头看了一眼陈志,然后将那铜铃挂在了后视镜的挂件上,车子重新启动,每颠簸一下那铜铃就铃铃作响。
自从有些车里有了铜铃声,我也不犯困了,心里踏实不少。
车子行驶进哈密路段。
再次踏上新疆的土地我的内心是复杂的,我在这片土地跌倒,如今又在这里撕破前半生的假象。
再次回到新疆,人生白茫茫一片,既望不到来路,也不知归途。
“大哥,咱们到哪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思佳终于睡醒了。
“进新疆了,刚到哈密。”
她点点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然后开始弯腰掏塑料袋里南果梨。
“那还远着呢。”
我嗯了一声,虽说进了哈密,但是离伊犁还有一千多公里,她说的那个朋友在伊犁昭苏县,还有的走。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陈志,发现他状态好了不少,现在正用胳膊肘支在座位上看着车外的风景。
“陈小花怎么样?”
陈志伸手摸了摸地上的陈小花说道:“还可以,在睡瞌睡。”
我松了口气,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的,可这些人里属我最大,我一旦慌了他们就更没主心骨了,这几趟出来也就张海在的时候我能轻松一点,总感觉身边还有个大人。
心里一松,我才发现方向盘的皮套上都是汗渍,这一路上我不知道出了多少汗。
“我跟我朋友已经说好了,他师傅这两天出去了,明天才回来,咱们正好能赶上。”
我估计着这一趟时间短不了,专门驾车回了趟乌鲁木齐。算算时间,光头的老爸差不多该做手术了就没打扰他,而是回到我们的出租屋里收拾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从乌鲁木齐到伊犁的高速上车流密集,前方路段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大量车流积压在一起,我心里有些急,最后想了想干脆从精河下了高速,改走一条人少但不太好走的路,精伊牧道,也叫碎叶道,是古丝绸之路的一段。
这条路只有我们专门安排越野线路时才会走,算是初级越野路线,像平时我们那辆商务车是绝对不会往这儿走的。
平时这里也有越野车队偶尔路过,但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前后空空如也,只有我们一辆车,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此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杨思佳生怕我犯困一个劲儿的找着话题和我说话。
“哥你这么大岁数了都没女朋友吗?”
“你要是没话说就别硬说,那你为啥不找男朋友呢?”
她啧了一声:“我都想当尼姑了你看我像准备结婚的人吗?你不知道,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实在没什么盼头,折腾那么多干嘛呢,糊弄着活到老就不错了。”
“你才多大,什么事儿都没经历就想这么多。”
她趴在车窗户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木:“我们经历的是不多,但是看的可不少,除了吃吃喝喝已经没什么可期待的了。”
听了这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瞎子劝聋子也劝不出什么好来。
没等到我的回话,她又低声嘟囔道:“看来这马队也不好干啊,大晚上的还得出来遛马。”
我刚想去看她说的马队,可车子却驶入了石子野路,越来越颠簸。
这条路虽是捷径,但前段有山谷有溪流,到处都是石子路,想提速几乎不可能,放在平时就是绝佳的观光路线,可放在晚上就有点儿渗人了。
眼前就是一条小溪,夜晚水声潺潺,汽车的轰鸣夹杂着水声和石头摩擦的声音,车内的铜铃被晃得直响响,杨思佳趴在车门上大喊:“哥,我要吐了,我马上就要吐了!”
我紧盯路况,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冲她喊道:“你先别吐,这段马上就过去了。”
精伊牧道我也走过几次,路况也算熟悉,如果放弃观光的话还是能挑到出一些好路,眼下这个时间段想要穿行托乎拉苏草原是不太现实了,只能冒着风险走山路,要不是我踩线来过几次还真不敢在晚上走,这路上不只有坑还有悬崖,最可怕的是怕被人抓住我们压草场,这简直是罪大恶极。
我边开车边念叨:“对不起了朋友们,人命关天,下次来踩线我们肯定带上草种。”
黑暗中,我左闪右躲可算绕过了那些坑道,车子行驶进了平缓的山谷,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一下就没了,除了车里轻微的铃铛声还能偶尔听见几声野鸡的鸣叫。
可没过一会儿我就发现车里有些安静的过了头,刚才还在嚷嚷着晕车的杨思佳这会儿也没了动静,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草原土坡。
“杨思佳,你不恶心了?”
她没说话,摇了摇头,我只从车玻璃的反光上看见她笑了一下,然后她就小声哼开了歌。
这曲子古香古色,婉转雅致,配上她纤细的嗓音十分好听,但配上她的寸头就有点儿不搭了。
“杨思佳?”
我又叫了她一声,她还是没回我,而是伸手按开了车窗,趴在车门上继续哼着歌。
窗外冷风阵阵,漆黑一片,山坡的轮廓高低起伏,偶尔有几棵光秃秃的树也只剩狰狞的轮廓。
我有点儿发毛,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迎着冷风唱歌你得跑肚,要不关上吧。”
话音刚落,杨思佳婉转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依然趴在那儿,车厢里只剩呼呼的风声。
车里只有一点微弱的黄光,这诡异的气氛让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瞟了眼后视镜,陈志正睡着,看起来很安逸,我心里才算踏实了一点。
我刚刚收回目光,正想看看杨思佳在干嘛,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转了过来,一双眼睛正平静的看着我。
这一个对视让我眼皮猛地一跳,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我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看向前方,却仍然感受到她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
她看了我一会儿,随后说了句:“太无聊了,我先睡了大哥。”
这语气再自然不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我这才发现自己后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一层细汗。
杨思佳睡得很快,我抽空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已经轻轻地打起了鼾。
车里除了我,剩下的人都睡了,这次我却没受影响,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连哈欠都不敢打一个,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离开山路驶入了后段的柏油马路。
我从后视镜中审视着那片草原,却隐约见到远处山坡顶上有一群不知是牛是马的队伍走过,它们越过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坡。
这么晚了这些牛羊竟然还在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