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世
小小的客厅里,我爸隔着我妈用拖鞋指着我:“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打电话说不了两句就挂,你是不干啥事儿了?”
我也不甘示弱:“你先说你黑眼圈上哪去啦?”
以我对我爸的了解,他现在绝对是心虚得很,想要虚张声势躲过去。
他梗着脖子吊着眼睛骂道:“哎呀我去,你翅膀了是不,开始管起你爹来了,我…我就是昨天睡得特别好,没有黑眼圈就没有呗!”
“你是真能扒瞎,那天生的玩意儿还能说没就没喽?”
这事儿就像我爸和我身上有一块同样的胎记,结果最后发现他那个是假的,说没事儿谁信呐?
我妈也跟着劝我:“哎呀这人老了就是啥毛病都来了,一天一个样儿,他老这样儿,你瞅这天这么晚了,俺俩先睡了嗷。”
说完他俩一溜烟儿钻房间里了,哪儿有点儿人老了的样子。
我刚回家就碰见这么一出,脑子都是蒙的,拖着行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开灯就看见我的房间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尽管几年没回来,但依然一尘不染,床上还有洗衣液的香味,看样子即便是没人住,他们也会定期帮我换洗床单。
说实话我本来只是对自己的身世存疑,但当我真正看到这个可能性存在的时候心里还是慌张得不行,手指头尖都是凉的。
眼下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坐在熟悉的床上,心里才算踏实了一点。
我把皮箱随手塞在了书桌底下,打开台灯躺在床上,曾经的过往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了一遍,那些看起来平凡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父母是我与这个操蛋的世界唯一的羁绊,如果这都存在问题,我又该怎么接受。
我一夜没睡,就等着我爸妈那屋有动静,他们那边一有声音我就蹲守在了门口。
这俩人说话声音小的可怜,只能听见几句“都怪你,要不是……”,就这两句情绪高亢,听得清楚,其他的都乱七八糟的。
最后他俩嘀咕半天可算是起床下地了,我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撞开门冲了进去,随后就呆住了,眼前一幕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我那顶天立地的爸正坐在床边,一手拿着个带镜子的眼影盘,一手拿着一根化妆刷,姿势相当娴熟,此时他的一只眼已经被瞄上了点儿紫黑。
“爸,我不在的时候你搞上美妆啦?”
面对我的质问,他先是一慌,然后“啪”地一下把化妆刷拍在桌子上:“你个小兔崽子,谁让你进来了?”
眼看他又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开始转头问我妈:“妈你跟我句实话,我不会是你俩买回来的吧?”
我妈本来还挺着急的,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妈呀,那哪儿能呢?那要是花钱了还不得挑一挑嗷,赶现在人讲话了,买根儿萝卜还得挑个白净的呢。”
“妈……”
我被这俩人装傻充愣的态度气得想发疯,回屋里就要拖着行李走人。
“我算看出来了,这个家我是待不了,你俩过吧,我走了。”
这下可给我妈吓坏了,左一声大儿右一声大儿地喊,我爸顶着一个黑眼圈站在卧室门口不知所措。
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受,叹了口气说道:“爸妈,我三十多了,不是三岁多,这些年在外面遇见不少事儿,你们要是真有事儿,不用瞒我,什么都不说我反而心里难受。”
说着说着我甚至开始哽咽,他俩互相看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一大早天还没亮,我们一家三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十分肃穆。
这时我爸开口了:“当年我和你妈也是开着这么一个面馆,那个冬天老冷了,赶上一个大雪天,那可真是鹅毛大雪,大道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还是你妈隔着雪看见外头有个人。”
“一般人哪能这个天儿在外头待着呀?我俩一合计那肯定是遇上事儿,我就煮了碗面让你妈给人家端过去了。”
这时我举手打断他:“不合适吧爸,咱家不卖冷面的吗?”
他抬手给我后脖颈子来了个大脖溜子:“那还光特么卖冷面呐?咱家有热面你不道么?”
我揉着脖子示意他继续,这回绝对不插嘴。
但这回改我妈演讲了,她一边回忆边说道:“我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就在路边蹲着,裹的就剩俩眼睛了,但是能看出来是个女的,给她面也不敢接,一个劲儿躲我,我寻思她是怕见人,把面放地上赶紧跑了。”
“就是那天晚上,我俩关门的时候就发现门口有个孩子。”
说到这里俩人开始抱头痛哭:“恩将仇报啊恩将仇报,早知道下点儿药呢。”
……
“你俩能有点儿正形不?”
从我懂事起他俩就是这个德行,我能长成这样他俩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那那个人呢?就是我的,嗯,亲妈。”
说到这儿我妈也是一脸不忍:“已经没了,那大冷天有几个能抗住的,真是命苦,你也别怪她,那个年头东北的天灾人祸可不少,要不是遇着事儿了,谁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人呢。”
我虽然和这位生母没什么感情,但听见这么一个结果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爸妈,我从小身上有没有什么花纹什么的?”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他俩一齐向我看了过来,我妈直勾勾地盯着我:“咋的啦?又,又长出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未知的慌乱席卷上来,我本以为很可能是因为熊血,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她一拍大腿:“你要说这个事儿那可真是老闹心了。”
听我妈说,从他们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就有了花纹,怎么洗也洗不掉。
刚开始我家还在黑龙江,他们带我看过医生,可惜啥都没看出来,后来就有嘴巴长的说我有传染病,爸妈就开始带着我到处搬家。
“你是不知道啊,你小时候那个样儿,跟个小豹子似得,除了我俩谁都不让碰,那俩眼睛,看人老狠了。”
别人上幼儿园的年纪我也只能在家呆着,即便是出门也得包得严严实实的,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包得跟厕所下水管道一样。
一直到了七岁,我的花纹才开始褪去,就剩了个变了色的眼圈,性格也变得温驯,勉强算得上是个正常人,而我爸也开启了他的漫漫美妆路。
至于这些纹路的来源和用处,他们一概不知。
我小心问了句:“那你俩为啥不再要个自己的孩子?”
我妈一摆手说道:“说得可真容易啊,养你一个都费老了劲了,还再养一个,我俩也不用活了。”
我爸半天没说话,时不时地瞄我一眼,最后假装不在意的说了句:“那你还出去过不?”
其实我爸和我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但是因为那对假黑眼圈存在感实在太强,竟然没人说过我俩的长相。
我心里清楚他们现在一定很慌,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于是我往沙发一躺,指着他俩说:“去,给我炒俩菜去。”
这给我爸气得脱了鞋就要抽我,我们俩在屋里你追我赶,我妈坐在边儿上边笑边抹眼泪。
家里的氛围算是暂时恢复了正常,但我很清楚所有人心里都隐藏着一丝不安和惶恐,尤其是我。
这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草率的挑开了,身世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甚至觉得自己心里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现实,感官都是麻木的,只是躯壳在强装镇定罢了。
而我现在已知的情况也仅仅是触及到了迷雾的边缘,家里甚至连一张能参考的照片都没有。
如果不是这几个月接连发生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儿,我高低得颓废一段时间,从小听他们说自己是被捡来的,从没想过是真的,果然真话都藏在玩笑里。
但无论如何,爸妈这么多年来对我的付出假不了,这件事上我没必要耗费太多心神,真正要搞清楚的是我的身世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