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小时前
“你再说一遍,这个副本的线索是什么?”应许现在很想晃一晃脑袋,感受一下到底是自己脑子里装满了水听错了线索,还是现在的副本已经进化到她无法理解的程度了。
“小王发现邻居每天上班前都会亲吻自己的女友。”王尔字正腔圆,声如洪钟地重复了一遍捡到的纸条上的线索。
一小时前。
应许醒了。
这是制度改版之后她下的第一个副本,不同于以前大家只在自己城市的辖区里下副本,这次所有人都被打乱随机分配副本。多亏了王尔升职加薪,他俩菜鸡才能抱团继续漫漫副本之路。
应许记得她和王尔被分到了法印的副本。法印是首都,离他们原本所在的城市高因远得很,这就意味着他们为了这一趟得出差好几天。
她也记得他俩到了法印之后趁机观光了几天,感受了下首都的繁华和首都人下巴怼上天的骄傲。玩累了的时候两人也会勉强讨论一下这趟出差的主要任务,并达成了一致共识,副本难度又被拔高到了全新的高度。
“但是工资已经两年没涨了,加量不加价。”应许嚼着刚买的咖啡糖,给出了精准的评论。
“而且这次都不给提前认识队友了,”王尔叹气。
以往在进入副本之前,同一副本的参与人员名单都会通过邮件发给他们,方便每个副本的参与者们提前认识,构建和谐友爱的同事情。但从这次的副本开始,这样的邮件也被取消了。
于是应许就在玩和吐槽里等来了副本的开始,她两眼一黑,感受到了进入副本时独特的被包裹的感觉。
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还躺了个男的,她被吓得赶紧闭眼。
男的不是王尔,打扮也不像是有幸和自己分到一个副本里但素未谋面的同事们,毕竟没有一个同事敢穿棕色小熊印花睡衣来下副本,会被hr发邮件全系统通报批评的。
这问题就有点大了,但应许不慌。她拿着五百万冥币和女鬼谈判过,也挥舞着马桶搋子和丧尸搏斗过,甚至还左右手各举着一瓶卸妆水和脸上花里胡哨的杀人小丑周旋过,现如今,区区一个男人而已,她顶得住。
应许心一横,再度睁眼直视男人,目光炯炯。
男人似乎醒了有一段时间了,他笑着看向应许,满眼温柔,声音低沉又充满了磁性:“早上好,宝贝。”
应许觉得,谁爱顶谁顶吧,反正她是顶不住了。
男人似乎没有打算给她自由发挥的机会,紧接着低沉磁性来一句,“宝贝睡觉的样子也好可爱。”说罢,他宠溺地揉了揉应许的头发,翻身下床进了浴室。
狗比策划不做人,捏出这种npc来迷惑女员工心智,怪不得有些同事真的会和npc坠入爱河,应许痛心疾首。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应许的大脑360度环绕立体音双轨重复播放着“早上好宝贝”和“宝贝睡觉的样子也好可爱”,并试图在这间卧室里找点有用的线索。
床头柜上摆着她和男人的合照,两人头靠头碰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笑得应许春心荡漾老鹿乱撞。她深呼吸冷静,拉开了下一层的柜子,发现了一个红本,上书大大的三个字,“结婚证”。
问题不大。应许再次深呼吸。
翻开一看,里面赫然写着“许应许”三个大字,连名带姓。右边的人名却显得敷衍了很多,“小王”。
老鹿一头撞死,问题大发了。
此时身后传来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那人的脚步声极轻,却又好似踩点一般有规律。
应许背对着那人,却也能感受到他正在逐渐靠近自己。她大脑飞速运转,从床和结婚证发散出了无数种可能的剧情,最后在男人走到自己侧面时,她终于出声了,“小王。”
她的语调很平静,声音也有些轻,仿佛是在喃喃自语,蓬松散乱的头发将她的大半张脸都遮在阴影里,让身旁的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在赌,二十分钟前躺在她身边的人,和结婚证上写着的人,是否如一。
一秒,两秒,三秒。
“怎么突然叫我名字?”身侧的人声音还是一样温柔好听。
应许默默大喘气,揣口袋里的左手捏了一大把汗。她转头看向小王,发现他已经打好了领带拎着公文包,像是准备去上班的样子。
“我送你出门。”应许把结婚证合上,双手插兜,人畜无害地冲小王笑。
两人住的房子是独栋的小别墅,左右也都是差不多的户型,各家的草坪都修建得整齐干净,街道也宽敞平整,像是美式恐怖片里的那种标准中产小镇。
应许打了个冷颤,默默祈祷这次不要碰上电锯杀人魔或者招魂主题。
“你快进去吧,别冻着。”小王倾身抱了抱应许,在她耳边说,“别忘了今晚的烛光晚餐。”说罢,拎着公文包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去上班了。
应许脸上挂着小王同款温柔的笑容,单手挥手目送他离开,左手却再次缓缓地伸进自己的夹克外套里,仿佛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反复摩挲着口袋里几颗塑料纸包装的糖果,一下又一下捻着。
小气鬼应许在法印的一家进口超市里斥巨资买的咖啡糖,吃了几颗还剩几颗,记得清清楚楚。
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四颗糖,包装纸尖锐的棱角在阳光下反着光。
进副本第三十分钟,没有经历任何剧情,没有得到任何任务提示,也没有找到任何队友,在她深而宽大的夹克口袋里,应许发现自己少了一颗糖。
言夏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上铺的实木床板。很显然,他正躺在一张双层床的下铺,大脑还没来得及对身处的环境做出任何分析,身体就先动了。他敏捷地侧身往地下一滚,耳边同时响起“轰”的一声。
上铺床板塌了。
他撑着被摔得有点疼的身子,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事故现场:三个目测有十几斤重的大箱子连带着木板一起把下铺砸了个稀巴烂,如果他没躲开,此刻也会是稀巴烂的一员。
系统还是一如既往地杀人不眨眼啊。言夏打了个哈欠,遗憾地看了眼无法再躺下去的床,还是选择停止摸鱼好好工作。
房间里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杂乱地堆满了纸张和杂物。墙上钉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名字叫“真理小镇观光导览图”,还用彩色记号笔标记了一些花花绿绿的路线。
旁边紧贴着一张待办清单,已经完成的事情已经被红笔划去,最近还剩下的一项就是今天,“12月24日,马拉松”。
桌上摊开着一本笔记本,钢笔的笔盖没有来得及被盖上,笔尖的墨已经在纸面上洇了一大片黑色。言夏一页一页翻着,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这本笔记本的前半部分字迹潦草地书写着随笔和草稿,有个词似乎出现频率很高,狗爬一样的字体不得不令言夏眯起眼睛细细研究,直到勉强辨认出三个字,“许应许”。
翻到最新的一页,字迹却陡然变得工整而精致,内容一条一条被罗列得极有条理,上面写着:
“1死亡保护机制开启,3次回档机会;
2任务:完成周周心愿;
3真理?□□?愿真理与你同在。”
言夏心满意足地看完这三条,开开心心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已知:最新一页上工整精致的字是言夏专属的字体。
已知:言夏二十分钟前刚醒,并且没有动过笔。
请问:这三条线索是谁写的呢?
言夏享受着久违的鸡皮疙瘩被吓起来的感觉,一边感叹自己是个变态,一边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再开大一点。他从小就尘螨过敏,刚才床塌了之后扬起的灰尘差点没让他当场因公殉职。
他吸了吸被冷风冻得有点红的鼻子,把头探出窗外,却看到楼下有个女生在缓缓踱步,还不时左右张望,看起来心事重重。
言夏见过她,或者说,言夏单方面认识她。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年前一个大型除鬼副本里,策划不做人,把半个系统的鬼都搜罗起来让人去清,鬼的种类包罗古今中外男女老少,场面十分壮观。
任务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有个男同事被最强的艳鬼boss看上了,愣是卡着他脖子要把他拖入洞房。旁边的人看热闹看得起劲:“王尔这张脸被npc看上多少次了,造孽啊。”
“鬼拿他当人质呢,我们要是真出手了,他估计也活不了。”有人在认真权衡到底是死贫道还是死道友。
这时,人群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女生,个子小小的,头发有点乱蓬蓬,白净的脸上还沾了除鬼留下的香灰。她像是很着急跑来的,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走到艳鬼面前。
艳鬼傲慢地瞥了她一眼,手在男同事的脖子上卡得更紧了,原本宁死不屈的男同事见了女生却红了眼眶,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想对她喊话奈何脖子被掐太紧了只能叽里哇啦一通乱叫。
言夏原以为,这是同事之间感人的爱情故事。
直到女生同样傲慢地回瞪了眼艳鬼,气势汹汹地掏出一整刀冥币摔在鬼身上,她说:
“这是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
全场寂静,为这感人的母子情。
言夏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在一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扎眼。女生刚想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破坏气氛,被激怒的艳鬼就放开了同事,一心要拿她的命。
言夏第二次见到她,就是现在。他看着她在楼下来回跺着左右脚,呼出白色的水雾,好像是因为太冷,所以两手都插在外套口袋里,附身仔细研究他家门口的门牌。她的头发还是上次的长度,有点蓬还有点炸毛,早晨不算炽热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安静而充满朝气。
言夏回忆着当时死里逃生的男同事是如何哭着飞奔向她的场景,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声里的名字令他记忆犹新。他趴在窗户边,活动了下被冷风冻得有些僵硬的脸,笑着向楼下的女生喊出了自己记忆中的名字:
“应许——”
女生抬头,眯着眼睛望向他,身后是缕缕金丝浮游而起的朝阳,色彩奇异迷醉。
世界在言夏眼前晃了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