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公子扶苏（三）
胡亥的登基大典举行的那日，正好蒙恬大军兵临咸阳。
李承乾站在战车上，看着城墙上的守军。
此时嬴政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正想开口向天下公开秦始皇的死讯，灵魂却突然被弹回虚空幻境中。
真是如鲠在喉。
这一路他从开始的担惊受怕，惶惶难安，到后面努力镇定，咬牙挺住。
他害怕回不去了，又怕真的死在这里。
煎熬到现在，眼看着胜利在望，却又突然被抽离了。
他竟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李承乾还想着后面令人去寻张良韩信等人，公子扶苏虽然得民心，但始皇一死，祸乱必起，谁也挡不住。
提前将那些名臣名将招安，然后好好守住大秦。
他都想好了的。
但他又回来了。
他看着属于扶苏的画卷中，公子扶苏的面色一瞬间震惊，低头缓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
真正的公子扶苏终究是得知了父亲的死讯。
他接收到了身体里残留的，另一个人的意志。
父皇不在了，没有人挡在身前了。
他要接下这片江山，接下所有大秦子民，他要代替父亲成为大秦的后盾，庇护天下。
公子扶苏微红的眼睛慢慢透出坚毅，高声大喝一声：“攻城！”
李承乾站在虚空中，身侧突然多了一个人。
是已经病亡的秦始皇嬴政。
他头戴冕旒，一身玄色龙袍，即便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依旧难掩周身刚烈的气质。
李承乾行了个晚辈礼：“您来了。”
中年嬴政也看着半空中的画卷，他面色平静：“你已经助了他许多，剩下的路，应由他自己去走了。”
“他必须亲自夺回咸阳，亲手从他的兄弟手中夺回那个位置。”
嬴政看着长子，微微一叹。
总以为还有时间，却没想到他会骤然离世。
长子还没教成他心中想要的继承人，但愿他能尽快成长起来，担起朝代延续的责任。
画面一转，咸阳宫内，赵高与李斯正在相互推卸责任，而坐在王座上的胡亥面色阴沉。
这一场登基大典，因着公子扶苏率大军打到咸阳，显得像个笑话。
胡亥在朝中没有势力，唯一的倚仗便是赵高与李斯。
而赵高同李斯原是想搏一个从龙之功，却功败垂成。
李斯掩面而泣：“公子扶苏如此孝子，他为何没死？怎会没死啊……”
“我一生佐于先帝，原可名留青史的……”
他看向赵高，面露狠戾：“老贼害我！！！”
赵高冷笑：“你若不贪恋权势，我如何能害到你？”
现在满朝文武和百姓，都在等扶苏回来。
他是长子，他是继承人，他才是正统。
伪造多少假诏，都拦不住他的归来。
待蒙恬大军进了城，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胡亥怔怔低喃：“为什么他可以，吾不可以？”
他原本担心自己在兄弟中最小，登基为帝，其他兄弟不服他，会与他争夺皇帝之位。
他都想好了，要把那些兄弟姐妹全部杀掉。
而那些不归顺他的大臣，就将他们囚禁在宫中，派人以不臣的名义，逼迫他们自尽。
可他还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攻城不足半日，咸阳城门大开。
蒙恬迈着大步走向扶苏所在的战车：“公子，城门开了，百官于城中恭迎公子回宫。”
扶苏的车驾一路驶进宫中。
蒙毅的人已经接管宫中，胡亥、赵高、李斯及同党被捆在殿前。
胡亥看到缓步走来的扶苏，忍不住哭喊起来：“长兄……”
他的身子躬在一起，悲伤至极。
他与长兄许久不见，长兄还是如他印象中那样，光风霁月，翩翩君子。
明明同父皇是完全不同的性情，却继承了父皇仿佛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质。
年少时，温柔平和的长兄，在他心里，是咸阳城最好的兄长。
可长大以后他怎么忘了呢？
“长兄……”
他原想卖惨求生，可此刻却真切地悲伤起来了。
扶苏站在他身前，好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按在他的头顶。
他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秦王政三十七年，千古大帝秦始皇死于他第五次东巡途中的沙丘宫。
中车府令赵高与丞相李斯隐瞒帝王死讯，篡改遗诏，假造诏书，祸乱朝纲。
公子扶苏回咸阳平乱治丧，诛杀奸佞，大葬始皇，后即位为新帝。
画卷的最后，文武百官身着白衣，头戴白巾，送别始皇帝。
所有人一起含泪高唱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激荡的歌声中，扶苏神色肃然地立在人前。
一代雄主离世，属于大秦的新篇章却又开启了。
幻境外，嬴政淡淡一笑。
“朕始终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因为一道伪诏而选择了自尽。”
“一开始，朕想骂他愚蠢。”
“可后来，朕却始终放不下他。”
“这个儿子幼时与朕对弈，走一步要观朕三回。长大后，既想同朕亲近，却又不畏死而数次直谏。”
“朕如何不知呢，他是个孝顺爱民的好孩子啊。”
他转头看向李承乾：“你很好，很聪慧，日后莫要走岔了路。”
李承乾又对他行了一个晚辈礼。
他从梦境中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两仪殿的偏殿。
身侧睡着一个胖娃娃，地上都是糕点屑，他却觉得恍如隔世。
李世民处理完政事，过来看看孩子们，却见太子坐在地上，竟是泪流满面。
他皱眉走近：“发生了何事？”
李承乾从地上起来，像幼时那样抱住李世民：“阿耶，我做了一个梦。”
他想说出梦境中的惶恐与不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世民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个早熟的儿子流泪了，他抬手在太子的肩上拍一拍，温和地说：“莫怕，阿耶在。”
余光却瞥见那小娃子也醒了，懵懵地看着他们的方向，李世民眼皮子一跳。
果然，看到太子阿兄哭了，袁圆也哭了起来：“呜呜呜……哇哇哇！太子阿兄！！！”
她也从地上爬起来，跑过来也抱住李世民：“哇啊啊……圆圆也可难过啦！！！”
李承乾哭不下去了，他擦掉眼泪，摸摸小家伙的脑袋：“阿兄不哭了。”
袁圆仰头看他，打了个嗝，也不哭了。
李世民：“……”
这是什么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