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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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终年扯的谈虽然很像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但确实不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灵感来自她二哥夏绪年。
夏家四兄妹里,只有夏绪年从未想过出国留学,理由是他是个游戏痴,出了国也会一如既往沉迷游戏,白白浪费钱。
他成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夏父把留学资金改为创业资金,毕业后不用再给他一分零花任他自由闯荡。
大话说出口,夏绪年却全没有危机感,选了个跟游戏勉强挨边的电子商务专业,就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游戏中去。
大三下学期,夏父打的创业启动金到账,夏绪年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他的好日子不多了,经过缜密的考量,他把目光投到了自己室友身上。
室友姓金,被夏绪年称作金大腿,堪称家务学业样样精通,承包点到写论文做网站讲ppt各种业务,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家境不好。
但夏绪年有钱,他大一就搬出宿舍单独租房,特意给金大腿留了一间屋,房租全免,只要大腿平时愿意带他当挂件。
危难在前,夏绪年决定毕业后也要抱紧这根大腿,最好和他一辈子绑定。
他是这样开头的:“金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兄弟关系不好,竞争激烈,他们从小就觉得我是个扶不起的废物,打算毕业后给我一笔钱就让我滚蛋……”
一番血泪控诉后,夏绪年成功成为金大腿创业公司第一投资人,享受毕业后继续被大佬带飞的躺赢待遇。
至于大腿的真实身份暴露和他的谎言被拆穿,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夏终年说:“于冬至,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兄妹关系不好,竞争激烈,他们从小就觉得我不着调,打算毕业后给我个闲职让我混吃等死……但我夏终年不是这样甘于现状的人!我要拼,要赢,要让他们知道女人一样能在事业上胜过他们!”
于冬至听得目瞪口呆。
夏终年先是热血激昂,而后声泪俱下:“但我真的不是干事业的材料,除了有钱有颜一无是处,我二哥找了个大腿……找了个大佬辅助他,事业蒸蒸日上,去年就在纳斯达克上市了。”
她握住于冬至的手,柔情似水:“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看看你,兼具美貌与才华,一块未被发掘的璞玉。我们双剑合璧,一定能在事业上一飞冲天,给他们好看!”
她这番演讲底稿只有一句话,生生被即兴表演抻成了十分钟,十分钟后,夏终年喝口水抹抹嘴,兴致勃勃地问于冬至:“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脑子有点乱,”于冬至说,“不如我们先做一套题来醒醒脑,做完后再谈。”
夏终年:“………………”
夏终年:“行叭。”
做完一套真题,夏终年十分萎靡,已经忘了刚刚自己说过什么,有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我们今天就这么……”散了吧。
于冬至给她打完最后一个叉,盖上笔帽,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夏终年从胳膊里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她说:“我是个孤儿……就是真的无父无母被抛弃的那种,曾经有个奶奶,不过她现在也过世了,有一套房子,勉强遮风挡雨,奶奶说留给我……”
夏终年好像意识到什么,直起身来。
于冬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你看到的于冬至有什么,那就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全部都没有。”
“没有人教我填报志愿,我就选了相对擅长的,”她低低说,“今天之前,我对将来没有规划,能不能学会经商,我也不太清楚。”
“我不是一定要经商……”
于冬至捂住她的手用了点力,指尖有一股纸墨的香味。
“但是我有点想试试,”她微微笑起来,“那么多的人里,只有你看到我,我很感谢。”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夏终年喜形于色。
于冬至继续说:“你回去先草拟个合同,我看看有没有特别过分的条款。”
夏终年一头雾水:“什么叫特别过分的条款?”
“比如替你写作业,”于冬至说,“还有,记得加上一条,合同生效之日起每次大考你的名次不能前进,我立刻请辞。”
她更加迷惑:“这是关于什么的合同?”
“做你家教的,”她理所当然,“至于要不要成为你事业路上的合伙人,看你表现证明你真扶得起来再说。”
夏终年:“…………………………”
夏终年:“好的叭老师。”
于冬至一个人走回家。
往常她坐车,大多学生有自家司机来接,导致经过这站的公交车都很空,但今天她想走一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这个世界的人事物都十分虚假,路过的母子,街边的乞丐,牵手的情侣,人人按照自己领到的剧本活动,没有疑问。
她看他们像被操纵的木偶,而木偶连看都不看她,因她没有领到剧本,唯一的指令只有“等”。
于冬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砸碎这个世界逃出去,她有时会深夜起来磨刀子,锃亮锃亮,她将手贴上去,分明能够感到金属传递来的寒气,稍稍接近,便会渗血,非常真实。
她翻阅过心理及精神学书籍,唯一能够解答的科学理论是,她到了叛逆期。
一个没有人管的孩子也有叛逆期,真是十分奇怪。
她走在路上,慢慢回溯十六年的人生,夏终年忽然跃入脑海。
十六年的人生里,只有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一言一行却都出乎她的意料,从前都像是和机械对弈,夏终年毫无章法的棋路却让她像个真人。
在这个令人感到虚假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是真实的。
于冬至想接近她,又本能地感到害怕。
怕失望,也怕跟鲜活的夏终年比起来,她才更像个木偶。
她经过一家美发店,金碧辉煌,玻璃窗擦得像水晶一样。
于冬至望着橱窗上自己的倒影,她为了今晚的图书馆会面扎了马尾,夏终年注意到了。
她还说刘海打薄一点会更好,说自己漂亮。
如果她俩看起来般配一点,路人投向她们的眼光会不会不那么惊诧。
于冬至摸了摸被强行别上的发夹,那上面缀着一排碎钻,夏终年不会戴珍珠这么温吞的饰物,她要亮,要闪。
店里有人注意到她驻足,热情微笑,招呼她进来。
过去的于冬至会走开,但今天的于冬至——她选择走进去。
第二天,夏终年带新任家教见损友。
楚翘和阮绵听她吹嘘许久,都觉得有些好笑,但见了于冬至,她们也有些惊讶:“真的是美女,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没传出?”
“她们班瞎嘛,”夏终年比自己被夸还得意,“我就说颜值和我不相上下。”
“没你这么拐着弯夸自己的!”
阮绵突然说:“你俩是不是发型一样?”
于冬至昨晚剪了头发,如今发梢只到肩上,更显一对眼睛会说话般。夏终年没见过她短发的样子,觉得比起上一世幽幽绽放的百合花,这一世于冬至更像叶下摇曳的铃兰。
她和夏终年气质不同,乍一看很难发觉,但阮绵一说,楚翘就发现分界长度全一样:“真的,是同款发型?”
“真的?这发型流行起来了?”夏终年捏捏自己的头发,“那我回去换了吧,也是该时候变一变了……”
话音未落,左右损友一人给了她一脚,楚翘急忙替她解释:“这丫头有口无心,绝不是嫌弃你,小于老师别介意……”
于冬至凉凉笑了笑:“没什么好介意。”
夏终年抱着脚跳到她身边找安慰,她只当没看见:“不要闹,把昨天的错题复习一遍。”
夏小姐嘤嘤抗议。
一物降一物,视觉效果看起来十分喜剧,楚翘还想继续看,但手机叮叮叮响起来,她拎起包:“约好了今天看玥玥,先走了!”
夏终年说:“替我跟玥玥问好。”见于冬至面带疑惑,笑着说:“玥玥是她堂妹,身体不好在家休学,楚翘以后想学营养学都是为了她……”
于冬至用行动表示她才不在意:“好好做题,审清题干,揣摩出题者意图。”
她抛来媚眼:“温柔点呀小于老师。”
于冬至拿出了合同。
夏终年立刻噤声。
楚翘坐上车,给堂妹回了个电话:“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楚玥娇娇柔柔的声音传过来:“还好呀,都是老毛病啦,姐姐别担心。”
接着问:“夏姐姐今天过来吗?”
“夏夏?夏夏不来。”
“夏姐姐是不是很忙,”电话那头的语调无限委屈,“她已经很久都没来看过我了……”
“她最近是挺充实的,”楚翘不以为意,“一时半会腾不出空吧。”
静默了一瞬,楚玥轻轻问:“夏姐姐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楚翘仔细想了想夏终年刚才把于冬至介绍给她们的态度:“不算吧?应该是捡的猫终于跟她亲近了,正在兴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