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皇帝陛下:自寻死路
大概因为要面圣,所以身上的囚衣倒还算干净,但面上却青紫一片,还有着清晰可见的掌印。
这是沈氏,磋磨了她十几年的沈氏。
在姜翎月的印象中,沈氏娇妩动人,声音带着点南方那边的娇软腔调,她最爱捏着她那轻轻柔柔的嗓音,说着诛心的话。
小时候姜翎月学到蛇蝎美人这个词时,脑中所出现的人就是沈氏。
但姜邵很吃这一点。
当日沈氏提出要将姜翎月许配给沈家那位不通文墨,喜爱男色,在京城都闻名的纨绔时,姜邵罕见的犹豫了下。
他倒不是多心疼女儿,而是觉得姜家嫡长女嫁给那么个东西,确实太不像话了些。
只是这点犹豫,也抵不过沈氏娇嗔的一眼。
她甚至都用不着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用矫揉造作的装哭扮柔弱,姜邵便同意了。
在姜邵忙不迭去哄妻子时,姜翎月正跪在地上,顶着沈氏那双讥嘲的眸子,心口寸寸凉透。
而现在,那仿佛不可战胜的沈氏,匍匐在地,神情呆滞,毫无生气。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被推开。
一袭玄色常服的青年跨步进来,随着房门的打开,刺目的阳光射进略显幽暗的房内,沈氏抬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见来人。
她是将军夫人,入宫赴宴次数不少,当然是见过祁君逸的。
帝王亲临,她浑身一颤,端正了跪姿,叩首道:“罪妇参见陛下。”
嗓音嘶哑,似乎喉咙受了伤。
有侍卫搬了把软椅进来,祁君逸坐下后,垂眸瞥她一眼,等屋内被清空,人都出去了,方淡淡道:“沈氏,你可知罪?”
“罪妇知罪。”沈氏维持着叩首的姿势,道:“二叔犯下大错,株连全族,罪妇是沈家女,受沈家生养之恩,罪妇该当同死。”
真是舌绽莲花,字字珠玑,口口声声当同死,却暗自辩白自己被株连的无辜。
祁君逸恍若未闻,他指尖轻叩椅侧扶手,道:“除此之外,你可还记得自己做过哪些自寻死路的事?”
室内静了一瞬。
忽然,‘咚’的一声响起。
沈氏对着地上猛地磕了个响头,仓惶道:“罪妇不该因嫉恨姐姐,而对同她肖似的婕妤娘娘刻薄以待。”
……刻薄以待。
暗窗旁,姜翎月指尖攥紧。
原来那样多的欺凌和打压,仅仅只能化成一句‘刻薄以待’。
祁君逸当然知道他的小姑娘在姜家的日子过的有多艰难,但能化成文字呈到御案前的卷轴,也只有一些典型的例子罢了。
个中苦楚,生来就站在顶端的他体会不到。
即便如此,他依旧沉了脸,“还有呢?”
还有?
沈氏一怔,恍惚间竟然抬起头,直视天颜。
房内没有其他人来治她大不敬之罪,只有祁君逸眼神冰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神仙醉。”
这三个字像是钢钉,将沈氏浑身僵硬的钉在地上。
入狱两日,受尽折辱,她坚强活着,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有没有败露。
她的馨儿会不会受到连累。
而现在,最后的侥幸也被彻底碾碎。
……谋害当朝皇妃,是足以诛九族的罪名。
沈氏呆愣几息,才终于反应过来,膝行几步道:“罪妇该死,是罪妇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下了毒手,不关其他人的事,请陛下明察,姜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馨儿她不知情,求陛下饶她一命。”
那为了女儿苦苦求情的模样,真叫人动容。
祁君逸嗤笑了声,“竟还是个慈母。”
“饶过你女儿?你下毒时,怎么不想想饶过别人的女儿。”他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道:“不如叫你女儿来同你作伴如何?”
“不可!”
沈家女眷要么入教坊司为妓伺候官员老爷们,要么入营帐做军妓劳军。
没有第三条路。
沈氏如遭雷击,惊骇尖叫,连连磕头:“馨儿她才十四岁,冰清玉洁,求陛下开恩。”
这话不知怎么激怒了祁君逸,他抬起一脚踢在她的肩上,将人踹翻在地,松散的囚服下摆随之掀起,露出大片有着青紫掐痕的腰腹。
暗窗前一直静静看着的姜翎月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这样的痕迹是怎么来的她一清二楚。
天牢……
本就要打入军营劳军的营妓,先由天牢里的狱卒们享用,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以预料的事。
沈氏而今不过三十出头,容貌端丽,一身保养得宜的细皮嫩肉。
昔日连裙摆都摸不到的名门贵夫人,入了大狱任由折辱,那些狱卒们怎么会轻易放过。
姜翎月瞳孔瞪大。
祁君逸一脚踢过去,瞥到那些痕迹后便下意识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这样污糟的东西,岂能污了她的眼。
而沈氏被踹一脚,却连痛呼都没有,她匍匐在地上,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年幼的女儿也要同自己一样零落成泥。
也会经历她身上所经历的事。
……这怎么行!
许久,沈氏缓缓跪直身体,“陛下容罪妇再说一句。”
“婕妤娘娘体内的神仙醉若想解,需要一株药引,此药只有岭南地界生长,珍稀无比,普天之下仅剩一株,昔年罪妇出阁,母亲特意将此药作为陪嫁。”
既然行了事,她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手。
神仙醉虽是天下奇毒,无色无味,脉象上也不显,但并不是真的万无一失。
若那贱蹄子入了宫,还得了宠,死的悄无声息倒也罢了,可一旦皇帝舍不得见爱妃香消玉殒,皇榜一贴,天下神医被召入宫,岂能不发现端倪。
而那时,她总要为自己,为自己女儿留一条生路。
穷图匕见之下,沈氏不再颤抖求饶,而是抬起头颅,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陛下若想要药引来解娘娘体内的神仙醉,便请饶过罪妇那无辜可怜的女儿。”
室内一片寂静,明明是盛夏的艳阳天,空气中却透着一股森寒之气。
姜翎月已经顾不得去想药引之事,她怔怔然抬头,下意识想去看被这样挑衅的帝王,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