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海瑟戴着绒帽，与林顿相互挤在火堆边，他们被透明保护罩包裹起来。保护罩能抵御部分寒冷，但海瑟依旧被这北山之巅的风吹出了重感冒，整张脸都红彤彤的，时不时就会打出几个惊天打喷嚏，看起来痛苦极了。
她捧着热红茶，吸吸鼻子，纽扣项链挂在脖子上，一闪一闪地：“我们是早些时候抵达山巅的，这儿可太冷了，我和霍尔沃特学姐都感冒了。瑞奇更惨，他一上山就起了严重高原反应，瑞拉学姐在照顾他呢！今晚我和林顿打算守整夜。”
废物法图尔，压根不管他们死活，抵达山巅之后，他就直接躲进了帐篷里，始终没出来过。海瑟怀疑此人根本不是来引领他们前往西半陆的，他一定别有所图。
“诺亚呢？”
听到纽扣传出的声音，海瑟激动地冲林顿做了个“你输了”口型，林顿愿赌服输，把佩剑递给她。海瑟弯着笑眼把玩佩剑，完全忘了纽扣那头还在等待回复，林顿无奈地替她回应：
“诺亚同学没有生病，但他看起来很疲惫，现在已经睡下了，和瑞奇一起，有瑞拉学姐照顾着，很安全。”
接着，林顿简单讲述接下来的行程，海瑟在一旁吹了冷风，又开始接连打喷嚏。瑞拉听到声音走出来，将她强行拽进了帐篷里，自己则接着与林顿守夜。
“法图尔挺奇怪的，一路上也不搭理我们。出发前计划的是两天登顶，上山之后他居然要求我们全速前进，所以我们全程压根没时间休息调整状态。”
见大家一个个病倒，瑞拉忍不住抱怨，短暂沉默后，她想起刚收到的纸鸽，便接着说道：“祖父有去拜访过杰拉德公爵，公爵大人表示西格学长小时候确实有被绑走过。好像是他六岁那年，跟着公爵夫人去智慧神殿做祷告时，被西半陆流民带走了，后来还是埃利奥特主教亲自带回公爵府的。”
“完好无损？”纽扣一闪一闪地，传来尤莉斯询问的声音。
“完……完好无损？我没明白你的意思，尤莉斯。”瑞拉仔细回想，又道，“纸鸽里没提到西格学长当时有没有受到伤害，我想应该就是没有吧，不然祖父不会遗漏的。”
收走纽扣上的魔法，尤莉斯偏头，注视着西格，她轻轻挑起眉梢，问：“没印象？”
“有。”西格回答，“我记得那天是我生日，杰拉德夫人带我去智慧神殿，但我好像不是被西半陆流民带走的。”
“那是谁？”
西格沉默，金色睫毛缓慢扇动，喉头滚动，他开口道：“忘了。”
西格的记性很好，直到现在，他依旧能回忆起公爵夫人对他说的每句话，也清楚记得埃利奥特当天没有穿黑黑色长袍，却偏偏忘了他是怎么被带走，又是怎么被带回。
记忆缺失，头疼欲裂，西格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似乎有海浪翻涌，无论想到什么，都会被瞬时冲走，了无痕迹。
尤莉斯抬手，轻轻覆盖住他的额头，丝丝幽蓝色魔法光芒治愈着少年。
天边，启明星缓缓升起。星光透过层层叠叠枝叶，被分割成无数碎片洒落下来，这片被鲜血浸染黑暗森林好似迎来了短暂光明。
确认西格不再感到疼痛后，尤莉斯收回魔法，从空间里取出了另一枚蓝色纽扣，交到少年手心里。
“这是我在魔法密语基础上研究出来的一种远距离对话工具，还不够完善，但够用。”
西格不解，看着尤莉斯，问：“为什么给我？”
“杰拉德学长，我很可能要孤身面对些什么了。”尤莉斯仰头，用手接住启明星光，语气里反常地带着几丝沮丧，“我希望那时候你可以找到我。”
埃利奥特的占卜画面？西格蹙眉，将纽扣攥紧，心中很快有了猜测。
创世时代，智慧之神分管科学，智慧神殿位于奥索特伦曼东部，与光明神殿遥遥对望。创世神陨落之后，风缇利亚魔法涌动开始稀疏，人们对科学研究的热情达到巅峰，智慧神殿愈发繁荣，智慧之神在十三神祇中的地位也一度高于光明之神。
然而，教廷开始打压科学，一切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智慧神殿被迫迁出奥索特伦曼，移址至东边小城邦希尔赛提，信徒数量骤减，智慧之神的眷顾日趋微弱。
十三神祇本应各司其职，互不干扰，绝无谁凌驾于谁之说。智慧之神迁出奥城后，整个风缇利亚大陆，却逐渐兴起了唯光明神论，坐落于东半陆境内的光明神殿，门庭若市，数量也远超于其他神殿。
西格认为十三神祇内部始终存在着分歧，并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趋于扩大。因此，对于智慧神殿枢机主教，西格愿意保持中立态度。
况且，埃利奥特对尤莉斯做的那些事，多少是别有用意的。
强行让尤莉斯看到占卜画面，像是提前给予她警示；借势将她丢出通道，像是故意让她找到龙蛋。
或许……智慧之神也想利用尤莉斯。
那他的第三根肋骨到底在哪里呢？
大脑隐隐作痛，西格不再细想。他将纽扣举到眼前，看着光滑金属表面上镌刻的细小图案，说：“斯卡托与金家都同意了？”
“是。”尤莉斯简单应答，她正低着头，手握一枚玉石戒指，用圆底刻刀仔细雕刻着花纹。
她聚精会神，西格无无意打扰，声音轻轻地：“没有谈条件？”
“没有。”尤莉斯抬眼，刻刀在手指间打转翻飞，她勾起唇角，笑着说，“但我给了誓言。”
西格愣住，他疑惑于两大家族无条件支持尤莉斯，也对尤莉斯主动起誓感到不解。
尤莉斯吹开戒指表面上的细砂，淡淡地说：“我愿意以性命为筹码，保护他们。”
“……”
誓言是蕴含魔法能量的，一旦未如约履行，便会遭受翻倍反噬。尤莉斯以性命为筹码，意味着她将用生命来保护瑞拉等人，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这是坚不可摧的信任。
西格难以认同，但也没有资格反对。他把蓝色纽扣收进制服内衬，抬头仰望天边启明星，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由神术编织而成的保护罩忽然发生细微波动，似乎有蝉翼震动声几不可闻。西格蹙眉，尤莉斯也随之停住刻刀，二人视线碰撞之间，不远处，其中一顶帐篷里传来了拉贝姆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啊啊啊啊，救命啊！特里疯了！特里变成怪物了！”
接着，男生狼狈仓皇地跑出帐篷，没跑几步就被脚边碎石绊住，扑通一声摔到在地上。
“搞什么啊，我才刚睡着没多久！”马特埋怨着从帐篷里出来，见拉贝姆惶恐不安衣服见了鬼的样子，他语气恶劣，嘲笑道，“怎么，做噩梦尿裤子了？你们格斗院平日里看起来身强体壮的，没想到都是胆小鬼啊！”
“马特学长……”
艾露莎跟随埃利奥特来到拉贝姆跟前，示意马特别再多说。她弯腰，将拉贝姆从草地上扶起，幽蓝色光芒乍地打过来，她连忙躲开，看向来人。
“尤莉斯，你干什么！”
西格用神术将拉贝姆圈起来，瞥向艾露莎，冷漠地解释：“别碰他，他身上有梦魔气息。”
“梦魔？”艾露莎与马特异口同声地喊道。
埃利奥特已探身进入帐篷，尤莉斯紧随其后。
空间帐篷与普通帐篷不同，它可在使用者能力范围之内任意伸缩。拉贝姆与特里的这顶帐篷内部空间不大，陈设简单，两张床平铺在中间。
特里平躺在其中一张，双臂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似的，不停挣扎晃动着。白皙脖颈处，有数道清晰可见的暧昧血痕，少年满脸通红，痛苦与享受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杂糅在一起，看起来诡异极了。
而他的后背，一对透明羽翼正缓缓张开。
“克拉拉梦魔。”
梦魔，西半陆常见生物，以梦境为食，种类众多，性格易受吸食梦境影响，大部分无正邪之分。克拉拉不同，她们常常潜伏于破晓时分，以男子精气为食，吸食过程暧昧不可说，除此之外，她们会将被吸食对象的灵魂偷走，制作成琥珀，永远陪伴自己。
因此，克拉拉被归为十大邪恶生物之一。
“勒费弗斯。”金光枷锁从埃利奥特袖口窜出，缠绕住特里，黑袍男人看向尤莉斯。
尤莉斯点头，幽蓝色魔法光芒笼罩在整个帐篷中，形成牢不可破的高阶禁锢。
神术不停地灼烧透明羽翼，特里痛苦地在床上挣扎，他艰难仰起头，喉咙里不断发出嘶吼。埃利奥特面色不改，用神术迫使克拉拉现身。
尤莉斯掏出克莱纳科技枪，枪口对准床铺，目光冷漠。当全身透明、有翼有尾的赤裸女妖尖叫着被神术从特里身体上剥离下来时，她立即扣动扳机，迸射出的冰弹丸瞬间将女妖冻住。
埃利奥特上前，释放圣光治愈特里。少年沐浴在金色圣光中，伤口慢慢愈合，却迟迟不见苏醒。尤莉斯把女妖控制在特殊囚笼中，冰块迅速融化，她惊讶地发现女妖没有任何声息。
“埃利奥特。”尤莉斯看向黑袍男人，目光复杂。
埃利奥特面无表情，他伸出手，用神术将少年彻底与外界隔绝起来，语气冰冷：“她躲起来了。”
狡猾奸诈的克拉拉躲进了特里身体，而特里的灵魂，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