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为什么要自尽……”
步夜寰颤声问道。
这话本是责难，可步夜寰出口之后，却成了带着颤音的哀吟。
月影疏斜，清浅的光洒在山头，步夜寰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你觉得呢？”乐祈一声冷笑：“步夜寰，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自尽？”
步夜寰没有作声，良久之后他才用仿佛刀割过的沙哑嗓音轻轻说了句。
“是我的错。”
“全是我的错。”
乐祈听罢，有一瞬间的愣怔，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步夜寰高高在上，宛如神明，从不会认错。
抬起眼睛，努力把眼睛里的眼泪憋回去。
“我喜欢过你。”
良久之后，乐祈轻声说。
“至少之前在修界，我一直都喜欢你。”
“很喜欢你。”
步夜寰颤了颤身子，转过身看向乐祈。
月光映在他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却是在听见那句喜欢后，步夜寰的脸上生出一抹浅淡的薄红。
“养恩大于生恩，你将我养大，就算是为了觊觎忌情道的力量，我也没资格怪你。毕竟在修界的时候，如果没有你我就死了。”
乐祈拼命稳定住情绪，努力不让声音颤抖。
“所以你觉得，我教你养你，是为了得到忌情道的力量。我对你的好，也是因为忌情道所带来的反噬。”
步夜寰缓缓向乐祈走来。
乐祈避无可避。
步夜寰气场太强，他直直地盯着乐祈，乐祈甚至无法直视他的锋芒。
可他永远是这样高高在上，永远是这样惜字如金。即便他对乐祈做了那样残忍的事，他依旧那样淡漠冷然地站在那里。
一瞬间，剔骨剖心之痛仿佛在一瞬间回归身体！怒火自乐祈心头猛地涌起！
昔日乖顺柔弱的女孩如今秀眉倒蹙，杏子似的眼里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女孩脸色因着愤怒逐渐由奶白色变成绯红，步夜寰看着那姑娘，她仿佛是一只怒极而龇牙的小兽。
“不然呢？我散功之后，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凶？凶完我之后把我扔进水牢里锁起来是为的什么？不过就是我对你没有了利用价值！”
“步夜寰，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
乐祈努力不让声音带上哭腔，面对越走越近的步夜寰，乐祈不停地向后退去，保持距离。
“我确实凶了你……”步夜寰哑着嗓子沉声说。
“因为你竟敢私自冒着剔骨这样的生命危险去救萧子夜！你对你这条命居然如此不屑一顾！”
这句话几乎是从步夜寰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说你对我失望，那你知不知道我看见快要死掉的你时对你有多失望吗！？”
几欲崩催。
在修界，乐祈给步夜寰当了那么久的徒弟。大约是高高在上久了，步夜寰一向淡然冷漠，说话声音虽不大，可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万钧魄力。
可这确实是乐祈第一次听见步夜寰如此崩溃失态。
他神情濒乎绝望，在山巅月色下摇摇欲坠。
几乎可以说是咆哮。
“你觉得我凶是么？你觉得我该天诛地灭是么？乐祈你换个角度看看！如果当时你是我，你看见你最爱的姑娘为了救其他男人差点死掉，你会怎么想！？”
“还有为什么你觉得所有伤害你的事都一定是我做的！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让你当年收下萧子夜那个祸害！”
步夜寰颤了颤身子，那一瞬间，乐祈在修界濒死时的绝望和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会如此神情激荡，几乎丧失理智……可步夜寰此刻竟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癫狂与痛苦。
他只恨自己。
纵有天大的本事，到头来也没能护得住乐祈。
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上前，把乐祈揽在怀里，死死地抱着她，不让她再离开自己半步。
现在最重要的，该是让乐祈知道真相。
可他口中所说之言却一再背离他的理智。
他想冲到乐祈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可步夜寰每走一步，乐祈就要向后退一步……直至退到山崖边，那姑娘的身后已退无可退。
乐祈的神情里充满了抵触和恐惧。
她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在发抖。
女孩眼神泪盈盈，似乎随时都可能有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一瞬间，步夜寰就不敢再上前了，他停住了脚步。
只要乐祈哭，他的心脏就会抽搐着疼痛。
如果赌注是乐祈在他眼前伤心落泪或是嚎啕大哭，那么步夜寰根本赌不起。
他再见不得乐祈受伤难过的模样了。
步夜寰神情极度愤怒绝望，可在乐祈看来，步夜寰是想将她撕碎。
“你别过来……”
乐祈不敢置信，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退到山崖的尽头。
最爱的姑娘……步夜寰说……她是她最爱的姑娘。
怎么回事？步夜寰不是抛弃了她吗？不是只当她是工具吗？
“你爱我？步夜寰你居然敢说你爱我？还有比这更智障的笑话吗？你要是爱一个人，你会在她重伤濒死之时把她扔进牢里？还是在重伤的情况下？”
乐祈退到崖边，她看着眼前几乎难以自持的步夜寰颤声怒道：
“根本不可能！”
乐祈大喝！
即便神情激荡，乐祈依旧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就在双方争持不下之时，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行了行了我看不下去了！吵这么半天都没盘出来！步夜寰你就是个大傻叉！你赶紧闭嘴吧！我发现你只要是对上乐祈脑子就秀逗！”
突然！一只鹦鹉扑拉拉落在山头，银光闪过，银发男子落在了乐祈和步夜寰中间。
乐祈一愣。
她旋即认出了那鹦鹉是谁……
那是步夜寰唯一的朋友，原映雪。
“小祈姑娘！别理步夜寰这煞笔！我只问你一句，你发没发现你自己身体里现在有步夜寰的功力？”原映雪目光如炬。
乐祈愣了愣，旋即眯了眯眼睛。
“是……又怎样？”
原映雪惨然一笑。
“小祈姑娘，你也是个性情中人，你就没想过你明明已经自尽，又为什么会在异世莫名其妙地苏醒？”
乐祈一愣……
原映雪问出的问题，的确是她也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映雪！不要说了！”
步夜寰颦眉听罢，猛地沉声打断了原映雪的话。
“步夜寰！如果你一直对乐祈隐瞒你为她究竟背负了什么，那么你就和乐祈永远解不开这个疙瘩！”
步夜寰颤了颤，他高大的身形几欲崩催，步夜寰抿了抿嘴唇，别过头去，脸色更加苍白。
原映雪直视着乐祈。
“小祈，你剔骨之后，本已经是个废人了。你重伤昏迷之中，步夜寰为了让你活下来，闭关衍霄宗，以折损三纪寿数为代价保住了你的性命！
“那之后，你师姐崔娆湘知晓此事，她知道步夜寰为你做出的一切后嫉恨难忍，于是幻化成步夜寰的模样，把你关进了水牢！”
崔姚湘！乐祈大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她师姐会做出这种丧天良的缺德事。
崔姚湘虽然素来对她横眉冷对，和她一直都不对付，可乐祈于她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而后你在水牢自尽，你灵魂飘荡于虚空之中，步夜寰知晓后，又添了两纪寿命为代价，去虚空之中换回你魂魄！他为了让你在这个世界平安醒来，注了半数修为在你身上！”
一纪，是十二年寿命。
乐祈只觉得心头一凉，全身带着冰碴子的血液涌入心脏。
三纪加上两纪，一共是五纪。
步夜寰为了她，舍弃了六十年的寿数！
乐祈有一瞬间慌了。
她自认为早已被盘的包浆的心脏，此刻又溃不成军。
“你没有理由不相信，因为你身上步夜寰的修为就是这一切的证据。”
原映雪淡淡道，可每一个字似乎都有着万钧之力。
步夜寰只是别过头，他默默地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岩，月光照在他长发上，仿佛洒了一层碎银。
他像是即将羽化的神明，随时都会离开。
“震惊么？震惊之余别忘了另一件事。”原映雪冷声道：“虽然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但是这一切，都与你的小徒弟萧子夜有关。”
“萧子夜为什么会稀里糊涂重伤差点死掉，以至于你不得不散功剔骨去救他，难道你就没有想要探究过？乐祈？”
乐祈脸色瞬间苍白。
原映雪的声音叫乐祈一瞬间如坠冰窟。
怎么没有怀疑过……
只是不敢怀疑罢了。
突然，身后的悬崖猛地刮起一阵诡异的旋风！乐祈一惊看向身后！却是因为离悬崖太近，脚下一滑！
下一秒，乐祈就跌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步夜寰一看不好，猛地欺身而上！一把抱住乐祈！却在抱紧乐祈的那一刻，整个人失去平衡，却是在一起跌进旋风中心时，他就像是枷锁一般，死死抱住了乐祈！
那旋风极不对劲，风刃里蕴藏着极大的气劲和劲力！明显是道修之人所设下的！
“步夜寰！！”
原映雪大声呼唤，可随着步夜寰和乐祈一起跌进山崖，下一秒，他们二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步夜寰，乐祈——”
山崖之下，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