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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池上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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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清风走出北卫皇宫,正打算前往南棠军营与李慕乾商议安定中原地区的相关事宜,却在宫门口遇到了正要来找他的项越云。

    “王爷大安。”项越云笑着同拓跋清风行了平辈礼。

    拓跋清风点头应下了他的平辈礼,却未同他显得多少亲近,若脱去骠骑大将军这层皮,他项越云也不过是个顶着兄长的名号想要觊觎他家月月的登徒子罢了。

    项越云是个粗人,并未读懂他那疏离举动里暗含的诸多花花肠子,在他眼里,这位江宁王也不过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而已。

    他看在此人对南棠统一大业有功,也不同他计较些什么,面上笑意不减,又寒暄道:“王爷这是要打哪去?”

    “官家可在军营么,我有些事情要与他商量。”拓跋清风倒也没有向他隐瞒什么,顺道问了他一句。

    “这可是巧了,官家让我来同王爷说一声,他在临安还有要事便先走了,至于剩下的事,还劳烦王爷代官家安排一二。”项越云正是来替李慕乾送信的。

    “已经走了?”拓跋清风意外地敲了敲手里的折扇,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意。

    他这妹夫,竟还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情种呢!

    “正是,末将方送官家出了城,这不便同王爷送信来了。”项越云笑了一声,又问道:“王爷可还要去军营么?”

    拓跋清风遥遥望向那狼烟遍地的中原大地,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有些沉重,他微微皱了皱眉,才意识到李慕乾这是把烂摊子都丢给他收拾,自己回临安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娘的,他也还有媳妇要娶呢!

    “劳烦将军随我去军营一趟吧。”

    -

    距离惠济老和尚的那句“就来”,已经整整过去三日了,棠军大获全胜的消息北卫余部远走草原是传遍了全国,可钱望舒还是没等到李慕乾回京的消息。

    钱念北发现钱望舒自从云林寺回来之后整个人就不对了,日日派家丁去城门口查探消息不说,连饭也不肯好好吃房间里的东西都已经打包地差不多了,他便知道一定是惠济那疯和尚同她说了什么李慕乾快回京之类的预言。

    可那疯子的演算不准是常有的事,譬如当初他让他算钱望舒与李慕乾两人的姻缘,说什么有缘无份,现在果子都快结得差不多了。

    为了不让女儿在家里等成望夫石,钱念北勉为其难地陪她去乐丰楼看了场戏,却看到身边的小丫头脸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戏都没心思看了。

    “看戏就看戏,你这魂不守舍的是要做什么?”他实在看不下去,伸出两指在茶几上敲了敲。

    钱望舒猛然回神,朝钱念北心虚笑笑,又反过来招呼他去看戏。

    “你若不想看我们回去便回去了,你娘这个时辰也该回家了。”钱念北抬眼看了看厢房角落里的刻漏,威胁了她一句。

    “朗朗去京郊试验她的时光机去了,晚饭都不一定回家吃呢!”钱望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假话,百无聊赖地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嗑。

    说实在的,她那写的几部杂剧翻来覆去地演到了现在,连她这个亲娘都看得出来有些厌烦了,她寻思着等她的肚子卸了货,新剧本也该着手写起来了。

    钱念北闻言冷哼一声,并不屑于再同她争辩些什么,随手抓起自己的茶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老爹,闲着也是闲着,有件事能不能问问你啊?”钱望舒脑中忽然蹦出了一个人,瞬间提起了些兴趣,却又觉得以钱念北对此人的厌恶,他未必肯同她谈这些。

    “想问什么便说,扭扭捏捏的是在顾及什么?”钱念北最看不得她这副拿腔作势的模样。

    钱望舒得了肯定,先是暗自窃喜了一番,而后搓了搓手,又小心问道:“我想,那个,我能不能,斗胆,听一听,萧嫣的事?”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钱念北没想到她的思维会跳脱到这个女人的身上,还颇“刮目相看”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钱望舒嘿嘿一笑,抓了抓自己头发,腆着脸道:“我就是想知道,这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婶子,为什么这么想要我的命啊?”

    钱念北被她的总是捉摸不透的好奇心给逗笑,原本闲适的心情却在他回忆有关萧嫣往事的同时被生生破坏了,他冷哼一声,先是否定了钱望舒的的话:“她哪里是真的想要你的命,她不过是恨你亲爹亲娘而已。”

    -

    毫不夸张的讲,萧嫣是钱念北见过的,这世上最疯狂的女子。

    他认识她是因为拓跋车臣,在南渡之前,在草原胡人与中原汉人还在友好互市的时候。

    那时她自称是拓跋车臣的未婚妻,千里迢迢从草原跑到东京来寻夫。

    年轻的钱念北在家族的安排中到京郊的嵩阳书院上学,结识了来中原求学的鲜卑王子拓跋车臣,两人因志趣相同而成为知己,一下课便互相品赏诗文字画,每日同寝同食,出双入对。

    钱念北早在拓跋车臣的口中就了解过他这个极为泼辣的未婚妻,但在见到萧嫣本人之后,他还是觉得此人的厉害犹在拓跋车臣的形容之上。

    萧嫣便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这一点在她为了逼拓跋车臣出来与她见面,在嵩阳书院门前不吃不喝等了三日便可以窥得。

    很明显,拓跋车臣无意于这个长相美艳性格泼辣的小郡主,他甚至有些忌惮她对他近乎狂热的穷追猛打。他宁愿远离家乡不吃烤全羊也要来中原求学,其中就有萧嫣贡献的一份力量。

    即使拓跋车臣明里暗里地向萧嫣表达过自己无意娶她为妻,愿意放她自由,可这个固执的姑娘却一直认为,自他们的婚约存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属于彼此的私人物品,这一辈子都无法再更改这个事实。

    萧氏是后族,生来就是要嫁给拓跋氏王子为妻的,而萧嫣是当时萧氏一族中最出色身份最高贵的女儿,拓跋车臣也是老鲜卑王最中意的储君人选。

    两人的结合是板上钉钉的是,可爱山川明月胜过王权富贵的拓跋车臣就不信这个邪。

    他放弃了储君之位,放弃了萧氏的支持,甚至一度放弃了自己的姓氏,他化名元臣,开始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仗剑走天涯的剑客生活,连当年第一次南北大战都没有参与。

    萧嫣最终还是顺从了家族的安排,嫁给了拓跋车臣的兄长摩勒为妻,后来摩勒建立了北卫,她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她的人是顺从了家族的安排,可心却依旧没有从拓跋车臣的身上收回来。

    她多年如一日的让人跟踪拓跋车臣,时时刻刻向她汇报他的动向,她看着拓跋车臣在南棠救下了渔家女芙芙,看着他成亲,看着他生儿又育女,看着他继续过他的潇洒人生,而她却要为了她的姓氏而过着她一点都不喜欢的生活。

    凭什么?

    在她用皇后的身份诏江宁王夫妇回京赴宴时,看到他们夫妻两个郎才女貌你侬我侬后,心中仅存的唯一点她对于拓跋车臣年少时美好的爱慕也破灭了,只将将留下了被嫉妒催化的无尽恨意。

    她如今过得这般痛苦又孤独,那个原本应该同她一起过这种日子的男人,又怎么能好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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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

    钱念北说完,略惋惜地摇了摇头,抛开萧嫣犯下的滔天错事不说,她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哎,看来我那个亲生老爹,也是个祸水啊。”钱望舒听完父辈的那些恩怨,最后只这么评价了一句,她打心底里觉得,萧嫣固然可恶,可造成这一切恶果的,并不只是因为她的一念之差。

    或许,她的下一部杂剧就可以试着改改这个可悲的故事,如果拓跋车臣没有悔婚,那这故事的结局又会怎么样呢?

    钱望舒这厢正在放肆遐想着,却听到清荷在外头急吼吼禀报道:

    “娘娘,官家来接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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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日子倒是在巴巴的盼着他回来,可人真等在楼下了,她倒是摆起了架子。

    钱念北打心底里觉得,他这个女儿左右算是能作的,想来还是自己的媳妇善解人意些。

    懒得看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国公大人先一步上了马车,连招呼也不曾同楼前的官家打一声,便先一步遣人驾车离开了。

    官家一身赤金战甲也未换下,领着凤舆仪仗便安安静静候在了乐丰楼楼门口,不顾掌柜莫娘几次三番的热情邀请,硬是要在正门口等娘娘下来。

    钱望舒气定神闲地坐在乐丰楼里喝茶吃瓜子,等墙角的刻漏走了一刻,才悠悠起身让清荷扶她下楼。

    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期望见到他,可想起他走时犯下的错,便也狠下了心要让他好好等上一等。

    不过下楼的几步路程,倒让她走出了些拖泥带水出来,又是带着清荷鉴赏楼中装饰,又是指挥小二快些给客人上茶,走到门口又让她磨蹭掉了好一段时间。

    可诚心是来哄娘子回家的李佛子却并未觉得这时间漫长,他负手立在楼口,一双佛目淡然望向楼中人,将她那方才种种瞧得一丝不漏,心中却并未怨怼些什么。

    这都是他应得的,况且,他觉得她向他使性子时的模样,最是可爱。

    钱望舒由清荷陪着款步走下了台阶,在离他两步的距离立定,故意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也不先开口说话。

    李慕乾开口温声唤了她一句“娘子”,由着她打量自己。

    在检查完李慕乾毫发无损之后,钱望舒抱着臂退后了一步,先是回头扫了一眼停在一边的凤舆仪仗,又明知顾问道:“不知官家前来,所谓何事?”

    “阿舒,我来接你回家。”李慕乾话道得虔诚。

    钱望舒强忍住自己的笑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软下语气继续固执:“我与孩儿在娘家过得不错,就不劳官家费心了。”

    适时,南屏送晚,夕阳斜照,柔暖的夏日晚风吹拂而过,留下了一阵清淡的荷香。

    李慕乾主动向钱望舒走近了两步,轻轻牵起了她的手,他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他愿意用余生去热爱的女子,说出了那句他已经练习了一路的情话:“娘子,池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话音落,一朵满开的文君拂尘便出现在了钱望舒的眼前。

    -

    花是后苑小西湖里摘的,战甲是不脱特意穿来给她看的,这些小心思,李慕乾一上凤舆便向钱望舒招了干净。

    他脱下厚重的战甲,将钱望舒松松抱在怀里,极眷恋地汲取着她身上缱绻的荷香,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古人所说的小别胜新婚,半点不假。

    “这次又是谁教你的把戏啊?”

    “无人教我,是我在回程的路上,自己想的,阿舒以为如何?”

    “嗯,孺子可教也,再接再厉!”

    她颇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他唇上留下了一个奖励。

    凤舆伴着南屏山上的钟声,有条不紊地穿梭在热闹的御街上,车水马龙市井凡俗在他们周身萦绕着,这条回大内的路,他们实在是回得太过熟悉。

    钱望舒看着彼此紧握的双手,看着彼此手腕上两串紧贴的念珠,忽然有一个问题想要求证。

    “李慕乾,事到如今,你有没有后悔娶我,有没有后悔还俗呀?”

    这俨然是两个问题,可答案却是一样的。

    李慕乾轻笑了一声,只用一句佛偈答了她:

    “佛不要我皈依,佛要我欢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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