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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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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勤政殿西侧殿。

    已经三更天了,李慕乾还是没有睡着。

    经文在嘴上来来往往淌不下十遍,而李慕乾期待的所谓心如止水的心境却离他越来越遥远。

    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个朦胧的身影,却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他告诉自己那一定是佛祖入梦。

    很快身影在脑海中隐去,他又陷入了一片灰色的无边星海里,寻不到出路却又挣脱不得。

    李慕乾陡然睁开眼,将将酝酿出的零星睡意又瞬间跑走了,他深深叹出一口气,准备不再逼着自己入睡。

    他起身走到了书案前,借着透进屋中的月光,打算随便写写字消磨时间。

    在寻墨石的途中,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个已经落了灰的锦匣。

    李慕乾记起那是之前钱望舒送他的那串菩提珠。

    ——李慕乾,你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那串珠子啊?

    ——你要是不喜欢,早些还我算了。

    ——天可怜见的,这好东西我都没给阿珍看过,拿到手便送给你了,没想到竟落了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

    耳边回响起白日里钱望舒在他身后说的话,自然而然到连李慕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开始睹物思人了。

    到底还是嘴皮子里厉害,李慕乾腹诽了钱望舒一句,嘴角又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直到上扬的嘴角扯到了自己的脸皮,李慕乾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笑。

    在笑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忏悔。

    视线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锦匣上,他端详了一会儿,伸出手指仔细地将上面的灰尘拭净。

    本想直接将其放进抽屉中妥当保存,却在拿起匣子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被钱望舒夸得这么神乎其神,他忽然想看看那串菩提珠的模样。

    打开锦匣,一串温润的白玉菩提便静静地躺在绢帛上,月光照射其上,倒真的映出了些流金似的光华。

    的确,是件好东西。

    总是不能暴殄天物不是。

    他拿起了这串成色相当新鲜的珠子仔细瞧了瞧,感受到了道阻且长。

    要些时间盘了。

    他将空匣子重新盖好,妥善地放进了抽屉里保存,而后拎着他的新珠子,重新回到了榻上打坐。

    他瞑目重新默念起经文,手中也开始活动起来。

    手感确实很好。

    -

    翌日,钱望舒在自己的寝殿中醒来,觉得头疼得厉害。

    他娘的,昨天竟然喝醉了!

    钱望舒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难以置信。

    江湖上顶顶有名的五斗娘子满月姑,竟然败给了区区一壶波斯葡萄酒。

    汗颜汗颜,实在是汗颜。

    “娘娘,您醒啦。”清荷正巧端了水盆进来,想要唤她起身。

    清荷这一声,倒是让钱望舒吓出了一些记忆。

    ——和尚的睫毛好长哇。

    ——和尚,你陪我一起喝酒好不好?

    ——我知道,我只想让你陪陪我,一个人喝酒也太惨啦,你喝茶好不好?

    !!!

    这这这这这,都是昨日她说的话么?!

    脑中走马灯似的划过了许多混账的画面,拉拉扯扯,扭扭捏捏,奇奇怪怪。

    从前钱望舒最讨厌的便是醉酒发疯的人,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栽在了这里。

    这事情若是传到了江湖上,她满月姑的脸还往哪里搁啊!

    钱望舒仰头长叹一声,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奈何浓华殿中的装潢委实太好,她只得委曲求全一下,躲进了被子里。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清荷见自家主子无缘无故地开始自闭,心中咯噔了一下,急忙赶过去安抚。

    钱小皇后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来,可怜兮兮地问向清荷,道:“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可还有尊严留在这世上么?”

    清荷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忽然认真地问道:“娘娘真的想听吗?”

    果然,一切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李慕乾这厮怕是不知道已经在暗地里嘲笑自己多少回了。

    钱望舒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鼓足了勇气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让清荷把她如今的处境都说个干净,不必顾忌她的脸面。

    “娘娘,这您倒不必担忧,昨晚是官家抱您回浓华殿的,阖宫高兴您同官家感情甚笃都来不及呢!”清荷笑着为钱望舒理了理已经乱成鸡窝的头发。

    什么什么感情甚笃啊,她和李慕乾什么时候感情了?!

    不对。

    这好像不是重点。

    “昨晚,是李慕乾,抱,抱我回来的?”钱望舒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问得自己下巴都快掉了。

    清荷十分确定的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多嘴了一句:“想不到娘娘同官家进展竟然这样快呢,老爷知道了应当会很高兴吧。”

    “你这丫头,到底哪边的?”钱望舒飞了清荷一眼刀,抬手就在她脑门上来了一记爆栗。

    清荷假意吃痛一声,垮下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埋怨道:“奴婢自然是娘娘这头的呀,实话实说也是错吗?”

    “哎咦,懒得同你废话,替我更衣吧。”钱望舒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纠缠,甚至想要立刻将它忘记了才好。

    说罢,她便一脸烦躁地掀开被子,滑到榻口穿上鞋子,走去了梳妆台那边。

    -

    钱望舒到底是个行得正坐得直的大女子,昨晚那点微末的小插曲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这不,在自己殿中用完午饭,她便早早利落地换好了工服,稍息了片刻,带着家伙准时去了勤政殿上工。

    槐月里的午后,光景正是最好的。

    天气将热未热,阳光明媚又不晃眼,一路繁花相送,蛱蝶纷飞。

    连带着整个人都爽利了起来。

    钱望舒哼着小调,负手逛在前往勤政殿的小路上,在走廊的转角处遇到了内侍官梵华。

    “娘娘大安。”梵华恭顺地同钱望舒问好。

    “梵华师傅今日是怎么了,不在殿里陪官家么?”钱望舒有些意外,平日里都要自己去顶班了他才会离开的。

    梵华轻轻叹出一口气,回头望勤政殿的位置看了一眼,念在这几日同在一个屋檐下当值的情谊,他压低声音同钱望舒多了句嘴:“娘娘,今日官家有些不高兴,您多担待。”

    “哟!”钱望舒笑着惊呼了一声,觉得这事稀罕,又同他走近一步小声问道:“这事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佛子生怒啊?”

    她知梵华和尚是个心肠好的,早早便将他划进了自己的友好圈子里,说话也少顾忌了一些。

    梵华往四周扫了一眼,见一切安全,忽双手合十摇头轻念了一句佛,同钱望舒娓娓道来:“今日殿试授职时,祝小官人夺了魁首却不愿做官,惹了官家不快。”

    状元郎到手,日后光明前程自是有,这人却有这气魄说不做官就不做官,钱望舒忽然觉得有些佩服。

    “祝小官人,哪家的公子啊?”钱望舒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祝家。

    “祝太师家的小公子,祝英好。”

    孤山居士祝英好,工诗善文,文采斐然,南棠文坛写的诗文能被孙少珍夸赞上几句的,他算其一。好剑术,喜任侠,又嗜酒如命,常是乐丰楼中的座上宾。可惜这人又个坏毛病,喜欢流连烟花柳巷,又为临安世家所不齿。

    此人在钱望舒眼里,倒也算是个风流人物,可惜一直未有机会结识。

    “等等,李慕乾说的那个有些毛病在身上的发小,不会就是祝英好吧?”钱望舒的脑筋突然就灵光了起来,大胆地猜想了一下。

    “正是。”

    梵华略带意外地看了钱望舒一眼,没想到自家主子竟连这些事情都同她说了。

    那倒是正好。

    “现下官家一人在殿中,娘娘莫不如替臣去瞧瞧?”梵华略带恳求地同钱望舒作了一个揖。

    “先生自己不想去瞧他的脸色,却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钱望舒笑着揶揄了他一声,又忽然觉得这和尚心眼子忒多。

    梵华轻笑了一声,知道钱望舒这么说便是答应了他,又退开一步同她作了个长揖,感激道:“臣多谢娘娘体恤。”

    “日后有好吃的,可紧着浓华殿一些。”钱望舒趁机同梵华狮子大开口。

    “自然自然。”梵华闻言,直接一口应下,“臣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便先退下了。”

    “溜得倒是快,”钱望舒摆了摆手,放了他离开,“回见!”

    -

    “官家,喝点茶水,休息休息吧。”

    钱望舒进殿前,特意去小厨房泡了壶茶又拿了几块李慕乾平时爱吃的点心带上,准备了一手先发制人。

    李慕乾正在御案上批改奏折,听到钱望舒的声音,略微隐了隐自己的情绪才抬头去看她,淡言问道:“昨日喝了这么多酒,怎么不在浓华殿休息?”

    这和尚,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先喝茶,”钱望舒直接拿下了李慕乾手里的奏疏,又把茶水塞到了他手里,想让他的嘴先闭一闭。

    李慕乾侧头瞥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把茶喝了个干净。

    喝完茶他正开口又想说什么,又被钱望舒眼疾手快地塞了块枣泥糕进嘴。

    没完没了了是吧。

    “李慕乾,我警告你,不要再提昨天的事情。”钱望舒伸出一指,略略瞪了瞪眼睛威胁他。

    哦,原来她在意这个。

    李慕乾又看了她一眼,咽下了嘴里的枣泥糕,又圈起一掌提到嘴边,清了清嗓子。

    钱望舒被李慕乾的出其不意弄得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进门前打好的准备开导他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低着头,默默重新准备起要开导他的话,忽然见到视线里送过来一张纸笺。

    不提了,纸上写。

    钱望舒蓦然回头,发现李慕乾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在一门心思地批阅奏折了。

    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

    钱望舒略带欣赏地扫了他一眼,觉得如今在她的带领下,李官家的翻篇能力是愈发进步了。

    她打完腹稿,觉得是时候问一问他同祝英好的事情了。

    “官家,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大高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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