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拂尘风波
“娘娘,沈管家将猫送来了。”
文君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异色瞳狸奴款步走进了浓华殿。
殿中,钱小皇后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铺着猫窝,并没有听到文君的声音。
直到文君怀里的祖宗懒懒伸了一下爪子,幽幽地喵出一声,才将钱望舒的魂吸了过来。
“诶哟小心肝,快让娘亲抱抱。”钱望舒高兴地从文君怀里抱过那只波斯猫,替它轻轻抓了抓下巴,又温柔道:“原来我们是个俊俏的男孩子呀。”
猫咪似乎是听懂了钱望舒的话,小肉爪子轻蹭了蹭她的衣襟,又软软地喵了一声。
这一声猫叫,算是给钱望舒叫得心花怒放,一股难以言语的喜悦直冲上了天灵盖。
“娘娘,给这猫儿取个名字吧。”清荷瞧见了这小家伙也欢喜,笑着同钱望舒提议了一句。
“妾倒觉得这猫瞧着有些仙气。”文君也在一旁看猫,跟着也提议了一句。
钱望舒细细端详了一下这个还没几个月大的毛孩子,灵光一闪,决定道:“毛这么长,叫你拂尘好了。”
猫咪正懒懒打了个哈欠,听到钱望舒换拂尘,立刻机灵地转过头看她,盯了半晌。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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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商定了工作时间,钱小皇后每日都会准时去勤政殿上工。
她端的是一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叫官家挑不出一处错来。
如此,两人的关系倒也算是缓和了不少。
她帮他泡一壶茶,他帮她想一句台词,这样的画面有时也会在勤政殿出现。
梵华也觉得,近几日他在官家这里的事务也是越发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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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勤政殿。
正是春日午后最明媚的光景,和暖的阳光斜斜射进屋了里,在门槛前留下一道三角样的光亮。
光亮里,忽然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影子。
“喵。”
官家正在批改今日新鲜的奏折,听到门口的声响便抬头看了看。
一只浑身雪白的异瞳猫两爪扒拉在门槛上,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御案之上的这位白袍僧人。
李慕乾也淡淡凝视着这小家伙,认出了它就是钱望舒跟自己提过不下十次,那个她疼得跟自己心肝宝贝一样的拂尘。
只是官家不知道,为什么这猫会跑到勤政殿来。
“喵。”拂尘轻轻叫了一声,朝李慕乾歪了歪脑袋。
“你娘她不在这。”李慕乾十分好心地告诉了他这个事实,并不想替钱望舒照看它,说罢便低头重新批起了奏折。
“喵。”
李慕乾再次抬头时,发现这猫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团光亮里,继续用它那双晶晶亮的眼睛,沉默地望着自己。
真是跟它娘一个德性,官家暗自腹诽了一句,终是败在了这可怜巴巴的眼光里。
“你便乖乖坐着,等你娘来吧。”李慕乾让步,准它留在了勤政殿里。
很快,李慕乾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自己的僧袍。
他放下奏折低头一看,又是这只小家伙。
拂尘咬着李慕乾的衣服,还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你要做什么?”李慕乾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地上这个打扰他做事的小东西。
“喵。”
拂尘立刻松开了嘴,往李慕乾的脚边蹭了蹭。
佛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伸下一手十分生疏地摸了摸它背上的毛,又轻声沉吟道:“不可胡闹。”
猫咪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懒地在李慕乾脚边躺了下来。
官家不想再同一只猫咪追究什么,任由它睡在了自己的脚边。
可他忘了,这到底是钱望舒养的猫。
等李慕乾重新翻开奏折,打算沉心工作时,拂尘一鼓作气,跳到了他的大腿上,十分猖狂地窝在了他的腹部休息。
“你若再乱动,我便将你扔到池子里喂鱼。”
官家终于觉得,毛孩子也是不能惯着的。
拂尘闻言,小小的猫身抖了一下,便真的乖乖躺在李慕乾腿上,不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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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望舒端着泡好的茶回到勤政殿的时候,见到李慕乾还坐在御案前批奏折。
照从前的习惯,这个点他应该在打坐才对。
“怎么现在才来?”
钱望舒还没走到李慕乾身边奉茶,便听到他先问了自己一句。
呃,方才她确实是去办了些私事,还是不方便同李慕乾说的那种。
“奴婢有事耽搁了,还请官家恕罪!”钱小宫女随即作出了一副十分害怕官家降罪的模样,诚惶诚恐地跪倒在李慕乾的面前。
李慕乾不知道钱望舒又突然哪根筋搭错了,原是不想接她的戏的,可惜有猫比他着急。
“喵!”
拂尘从李慕乾膝头愤怒起跳,二话没说就给他来了一爪子,然后立刻跑到了它娘跟前,竖直尾巴“猫视眈眈”地同他对峙。
“拂尘,你怎么来这儿了?”钱望舒看着面前的宝贝儿子是又惊又喜,忙将手里的茶水盘子放到了地上,空出手来抱它。
白猫躺在钱望舒的怀里,伸出一个小肉爪轻轻蹭了蹭她的衣襟,好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钱望舒突然意识到,她的好大儿似乎是理解错了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勤政殿里的气氛有点冷。
官家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痕。
“小兔崽子,你这次可闯祸了!”钱望舒盯着怀里的罪魁祸首轻声骂了一句,又伸手在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今天回去没饭吃!”
拂尘的脸立刻塌了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钱望舒,一动也不敢动。
没办法,子不教,母之过。
“那个,官家,你听我解释,那个,拂尘还小,它不是故意的。。。”
官家冷淡地扫了钱望舒和她怀里的猫一眼,轻嗯了一声,合上手中的折子,起身走了下来。
“圣人,管好你的猫。”李慕乾从钱望舒身边走过,淡淡扫了她一眼。
话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清淡却全然都是警示。
畜生伤了天子,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李慕乾真要追究起来,拂尘八成是活不成了。
若是让外头知道官家与圣人因为一只猫起了矛盾,帝后不睦的消息第二日就会传遍整个临安城。
若是为此而坏了老爹的安排,别说拂尘了,连她自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李慕乾!”钱望舒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定定转头望向他,眼中泪光闪烁,“别走。”
“不要去寻梵华,我替你处理伤口。”钱望舒又拉了拉他的袖子,语气略带恳求。
李慕乾愣了一下,遂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他见到的,又是那双该死的含泪烟瞳,同那日她来寻自己和解的那晚一样。
所以,她怎么又哭了?
李慕乾扪心自问,从始至终,他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他的心中虽是有些不爽,却到底没有想对她或是对那只猫怎么样。
所以,她为什么要哭?
“你要是出去了,被宫人们看到了你脖子上的伤,拂尘会没命的。”钱望舒见李慕乾半天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小声补了一句。
哦,原来是挂念她的猫。
李慕乾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小家伙,现在倒是瞧着乖得不得了。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垂下了那只戴着念珠的手。
“药呢?”
李慕乾轻声问了一句,抬眸静静望向钱望舒。
听到李慕乾的让步,钱望舒提着的半颗心终于算是落下。
“我这就回去拿药膏,有劳官家去茶榻上歇歇,我很快回来。”
话音刚落,钱小宫女便抱着猫箭步冲出了勤政殿。
官家听着背后的动静渐渐远去,轻轻摇了摇头,走去捡起地上早已被遗忘的西湖龙井,将其带到了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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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望舒从浓华殿取了舒痕胶回来,见到李慕乾真的坐在茶榻上等她。
他正低头翻看着那本他已经看过数百遍的《妙法莲华经》,右手握着茶杯松松倚在几上,目光沉静,面无悲喜。
李慕乾他有时真的很像一尊佛,钱望舒觉得。
但她不喜欢见到佛身染血的样子,所以对于今天的事,她真的心怀歉意。
“官家,东西取来了。”钱望舒轻声提醒了一句。
李慕乾闻言轻“嗯”了一句,合上了手中的书,抬头淡淡看着她,又道:“有劳了。”
钱望舒缓步上前,先为他清理了伤口,又拿出准备好的药膏与木棒,小心地替他上药。
“今日的事,实在抱歉。”这话钱望舒还是纠结了许久。
这是李慕乾第二次听到钱望舒的道歉。
很明显,这一次不同。
只有八个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再没有了那么多的花言巧语和抑扬顿挫。
“无碍。”
可李慕乾就是想接受。
钱望舒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将注意力放回了原处。
“拂尘今日,为何会如此?”李慕乾现在开始关心这个问题。
“嗯,我这猫通灵性,大约是看出了你对我不好,要为我报仇吧。”钱望舒随口扯了个谎。
“我,对你不好么?”李慕乾垂眸看了钱望舒一眼,忽然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
呃,这个问题有点送命。
“好了,”钱望舒愣了一下,立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涂了药膏的伤口上轻吹了一口气,遂起身将手上用过了的木棒投进了纸篓,“伤口没有很深,过两日应该就没事了,绝对不会留疤的。”
她一向对清荷的手艺很有自信。
“这东西你收着,应该也能用来祛你背上的疤痕,堂堂南棠天子有个大花背可不好。”
钱望舒将手里的舒痕胶抛给了李慕乾,自己轻车熟路地坐到了他的对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多谢。”
李慕乾稳稳接住了药盒,轻声道了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