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叶朗朗
卯时，钱望舒被一阵动静吵醒。
待她睁开惺忪睡眼时，只留意到了一角白色龙纹僧袍飘扬而去，她并未在意，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眼前多了个小清荷。
“娘娘您醒啦？”
钱望舒吓得直直坐了起来，往后退开几尺，重新定睛瞧她，又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官家让我来服侍娘娘啊！”清荷笑着朝钱望舒眨了眨眼睛，“娘娘昨日又同官家一起睡的？”
钱望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别扯开话题，“他让你来福宁殿寻我，那岂不是整个大内都知道昨晚是我住在这儿了？”
“不会不会，”清荷连忙扇了扇手帮钱望舒灭火，“我避着人来的，官家还让我传话说若娘娘玩够了，便早些回浓华殿。”
“娘的，这和尚以为我跟他玩儿呢？”钱望舒愤愤往榻上拍了一掌，“他人呢？”
清荷回想了一下，估摸道：“大约在勤政殿召见各位大人吧。”
“罢了罢了，先回去再说！”钱望舒一脸烦躁地掀开被子，滑到榻口穿上鞋子，又抬头问清荷，“那落水女子，如何了？”
“今晨已经醒了，文君为她送了些吃食过去。”
“先去见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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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殿，西偏房。
钱望舒重新换回了皇后仪容，准备去拜访一下她的这位“未来娘亲”。
“娘娘当真认得她么？”清荷跟在钱望舒身后，思虑再三终是问出了这一句。
钱望舒正要推门，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笑着看她，“难为你憋了这么久不问我。”
“清荷只是觉得，娘娘如今在宫中艰难，还是小心为好。”清荷凑近她，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心里话，还十分谨慎地往四周扫了一眼。
清荷是钱望舒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丫头，自幼便跟在自己身边，算是她最最亲近的人。
虽是主仆，但胜似姐妹。
“清荷，你晓不晓得，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是要掉脑袋的。”钱望舒忽然收起了笑容，抱着臂眯眼看她。
清荷瞳孔微睁，先是害怕了一瞬，脸色却立刻显得坚毅了起来，她挺着胸脯勇敢道：“娘娘，清荷不怕。”
这举动着实让钱望舒有些意外了。
“小哭包如今是长大了。”钱望舒抬手掐了掐她的巴掌肉，心中温暖，“我做事你放心，这人我是一定要见的”
“清荷信娘娘。”小丫头遂展出笑颜，亲近地凑近钱望舒，同她贴了贴。
“且在门口等我。”钱望舒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推门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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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落水女子已然换上了文君为她准备的衣服，正怡然自得地坐在茶榻上饮茶，俨然一个南棠人的模样。
举手投足间，亦不失南棠风骨。
“姑娘在我这儿，住的可好？”钱望舒立在门口，抱臂笑问。
女子闻声并未显出一丝惊讶，只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笑起身款款同钱望舒行了个礼，恭敬道：“多谢娘娘款待。”
“我可否向姑娘讨杯茶喝？”钱望舒对着茶几抬了抬下巴，先一步示好。
“自然，”女子伸手对她请了一步，又立刻着手为她奉茶。
“姑娘泡茶的手势，倒是少见。”钱望舒坐在女子对首，静静的看着她泡茶，出言试探了一句。
冲泡点头点得古怪，与常法不同，却又不失美感。
在见到她之前，钱望舒只见过一个人这么泡茶。
老爹。
“娘娘说笑了。”女子闻言轻笑了一声，将手中茶水奉给了钱望舒。
钱望舒并不太在意她的含糊，只是在受茶前，五指微蜷成拳头，在茶几上轻叩了叩。
女子见到钱望舒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头看她，神情有些讶异。
钱望舒自顾自掩面喝着茶，并未说话。
“娘娘认得我？”女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钱望舒。
“姑娘觉得这茶好喝吗？”钱望舒慢条斯理地将茶杯叩下，并不急于同她挑明关系，“这是肃国公送来的明前龙井。”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女子似乎并不知道肃国公是何许人也。
对哦，二十年前老爹应该还没当国公吧。。。
钱望舒只得在心中尴尬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方才的从容。
她不紧不慢地继续：“我叫钱望舒，钱是武林钱氏的钱。”
女子的神色瞬间便沉了下来，看她的眼神略带探求。
“肃国公是我爹，他叫钱念北，表字将笑。”钱望舒循循善诱着，一点点将父亲的名号展明了告诉她。
果然，钱望舒没有猜错，女子强行按捺心中激动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娘娘竟是将笑的女儿。”女子以手半掩面而眼中有泪光闪烁，强忍下心中情绪，半天才放出了一声感慨。
话中五味杂陈，尽是物是人非。
完蛋，这可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哎，哎，姑娘别遗憾啊，”钱望舒忽然意识到自己引导错了些什么，连忙拨乱反正，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瞧我这长相就知道我不是我爹亲生的啊，他还是个老光棍呢！”
女子瞬间被放下皇后包袱的钱望舒逗笑，低落情绪一扫而空。
“娘娘果真是个妙人。”女子低头归复情绪，轻哂着夸了钱望舒一句。
钱望舒强忍得意之色，轻咳一声，又道：“方才是我先自报家门的，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叶朗朗，来自千年之后的世界。”
女子正襟危坐，说罢又友善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皇后娘娘，很高兴认识你。”
“千年之后，你是从那么久之后来的？”钱望舒面露惊喜之色，后知后觉地伸手过去同她握了握。
“正是，”叶朗朗笑着点了点头，“但娘娘似乎并不害怕我。”
“为何要怕，你是我未来娘亲啊！”钱望舒想到老爹终于要结束几十年的光棍生活，她高兴还来不及。
“啊？”叶朗朗被钱望舒的跳脱打得措手不及，似乎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嗯，好像是又些操之过急了，人家万一不是来找老爹的呢？
“呃，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钱望舒干笑一下，摸了摸鼻子，囫囵又问道：“那叶姑娘此番回来做什么？”
“我千年后的工坊里做出了一个新的机关，名为时光机，此物能够在多年之间穿梭，我这次来，便是来试试这机关灵光不灵光的。
“我这般解释，娘娘可明白？”
叶朗朗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张简易的示意图以作解释。
圣人听罢点了点头，又略带失望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哦，原来不是来寻我老爹的啊。”
钱望舒虽是对于叶朗朗所示的机关好奇，但得知叶朗朗来此不是来找自己的老爹爹再续前缘，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娘娘说笑了。”叶朗朗抬手架了架耳边落下的碎发，低头涩涩一笑。
“罢了罢了，不成便不成呗，”钱望舒没所谓地耸了耸肩，又转头去向她了解机关的事情，“叶姑娘，你这机关当真能在时间里穿梭么？”
此言一出，钱望舒立刻感受到了自己的愚蠢，若是不能，叶朗朗也不会出现自己的面前了。
“自然可以，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也可以请娘娘试试。”叶朗朗并不顾及钱望舒话里的漏洞，十分耐心地回答了她。
“叶姑娘此次准备在南棠待多久？”钱望舒问。
“尚未可知。”叶朗朗无奈地摇了摇头，侧头看了一眼窗下案几上摆着的一个铁匣子，又道：“我这次穿梭原定地点是在西湖断桥边，不知其中出了些什么差错，竟将我传到了这南棠大内。”
“姑娘的意思是，你这时光机出了问题？”
“大约是的，我无法同千年后的同伴联络，只能靠手上仅有的材料尝试修复。”
“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就好。”
“朗朗，多谢娘娘好意。”
“对了，那你要是修不好，又该怎么办？”
“若修不好，便只能等我的同伴过来寻我。”
“唔，这样啊，那就是不知道要在南棠待多久咯？”
“眼下看来，确是如此。”
钱望舒闻言，下意识挑了挑眉。
她低头转了转自己的莲花扳指，开始为叶朗朗打算将来：“那姑娘且在我这儿安心住下，一会儿让文君为你在浓华殿安排个闲职，日后你在大内行走也可名正言顺些。”
叶朗朗听到钱望舒这些周全的安排，半是感激半是疑惑，她愣了一会儿，起身同钱望舒行了个敬礼。
“娘娘大恩，民女没齿难忘。”
“不必如此谢我，你知我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钱望舒轻笑一声，视线落到了她的那枚枫叶扳指上，仅仅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了。
她扫了一眼墙边高几上的刻漏，便起身告辞。
刚走到门口，钱望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从门口的珠帘里望进去，抬起一指，作恍然大悟状：“姑娘其实本可以不到南棠来的，对么？”
叶朗朗闻声抬头，与珠帘外钱望舒似笑非笑的眼神擦了一下，又迅速逃了开去。
“罢了，过几日再来寻姑娘谈天。”钱望舒不再追究下去，同叶朗朗散散挥了挥手，便推门离开了西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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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叶朗朗处回来后，钱望舒便一直在前庭打发时间。
“文君，等老爹从勤政殿里出来，你请他来陪我用个午饭，顺道让他带些竹叶青回去。”
钱望舒站在廊下喂鱼，瞧了瞧天光，对文君吩咐了一句。
文君领了旨出去，廊下便只剩清荷陪着钱望舒。
“娘娘，好端端的，请老爷来吃饭做什么呀？”清荷向来是有些怵这个老头子的。
钱望舒闻言轻哂一下，反问道：“做女儿的，请爹爹吃顿饭，需要什么缘由么？”
清荷觉得主子说得很有道理，一时间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她。
“你若觉得拘束，便早些用来午饭，趁那段光景带那位叶姑娘四处逛逛吧。”钱望舒侧头扫了清荷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多谢娘娘。”小姑娘领了旨意，皱起的眉头便立刻松了下去，遂面露喜色。
“便是我惯着你。”钱望舒忍俊不禁，轻轻飞了她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