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优昙钵华
“需知:苍生难度,唯自渡之。”摩迦叶慈眉垂目,悲悯众生道,“我佛讲缘法,讲果报。太多事,需得自行了悟,方可放下。他人的功德,终究是他人的功德;他人的了悟,也只是他人的了悟。糜魇魔尊,慧心明澈,功德无极,却难逃一念梦魇。所谓成佛,差一念,终成空。”
“他用毕生功德,度化本尊一人,不成佛又如何?你慈悲悯众,不过吕尚钓鱼,成了佛又如何?”月如逝轻笑,“真慈悲,不可为而施为,不入佛门。假慈悲,见小善而颂扬,见大善而畏因果,反而修得佛心。”
“诋毁三宝,难赎其罪!”摩迦叶又念阿弥陀佛,“当初,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你却说,这是小善?”
“割肉喂鹰,救下白鸽,不过是一朝恩情。他日,猎鹰仍需猎食白鸽以糊口,又当如何?至于以身饲虎,若是养虎为患,危及山林动物,又是为的什么善?这些,就是你所谓的大慈悲么?”月如逝冷笑,“今日,本尊断言:真慈悲,难成佛;假慈悲,却成佛。”
“既如此,可愿与我赌上一赌?”摩迦叶慈眉善目,绽出神秘莫测的笑,“我佛慈悲,皆能成佛。”
“好。”月如逝答应爽快,“若是本尊输了,便不插手神冥之事;若你输了,自佛陀永堕阿罗汉境,离开神冥战场。”
“可。”摩迦叶道,“你要赌什么?”
“佛有四大吉花,莲、昙、彼岸、山玉兰。今日,本尊就赌优昙钵华。”月如逝道。
“怎么个赌法?”
“优昙钵华本是一日一开花的神界圣花,因与看护她的神界侍者相恋,被天君亚父贬斥。优昙入凡世,一年只可开一次花。神侍入空门,往生极乐,得名韦陀,永永远远的忘记了优昙花神。韦陀每年都会下山一次,优昙花神也只会在这一日绽放。年复一年,韦陀不记得花神,花神放不下韦陀。”
话罢,黄泉沿路与优昙盛开地交叠,辽阔的战场上隐约显现成片的优昙钵华。
神兵一阵躁动,一领头的小神君不禁唏嘘:“如今的魔尊,竟能不费吹灰,将三千莲华世界的任意两世界暂时交叠……这样的大能,怕是与当年的冥司女帝旗鼓相当了。”
花落白了一眼唏嘘的小神君,小神君摸了摸鼻子,自觉讪讪地闭了口。
“看你如何度化于她。”月如逝对摩迦叶道。
月如逝再施诀,操控光阴。优昙盛开地一载的时间,在冥界黄泉看来,不过一个时辰耳。众灵又惊又骇的同时,皆拭目以待这场魔界魔尊与神界佛陀的辩法对决。
摩迦叶派出弟子若干,莅临优昙盛开地,诵读佛典经文,以求水滴石穿度化之。
六个时辰过去了,花神仍就不愿现身,只是在韦陀下山的时候绽放。
众神冥开始觉得疲乏,皆陆续退场休息。炊事小兵兀自生火做饭,染血的士兵沐浴更衣,吃饭休息。月如逝坚持了大半个时辰,也犯困的打了个哈欠,回营睡觉了。唯摩迦叶,打坐入定当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翌日清晨,一个枯瘦的少年,非魔非神,出现在优昙盛开地。他问花神,“为何哀伤?”
优昙花神没有回答。
诵经不断。
又过两日,于优昙盛开地而言,大约四十年之久。枯瘦少年已然中年,再次询问花神:“为何哀伤?”
优昙花神依旧没有回答。
诵经还在持续。
又过两日,枯瘦的少年垂垂老矣,盘坐于优昙钵华侧,再次询问:“为何哀伤?”
优昙花神被枯瘦老者的诚心感动,将自己的遭遇尽数透露,并哀伤道:“你帮不了我的。”
随着最后一抹残阳的落下,枯瘦老者圆寂西归;临行一刻,他死死拽住优昙,带着她往生西方极乐。
西方梵境,韦陀再见优昙钵华,终于忆起与花神的种种过往,优昙也终得长久的喜乐圆满。
黄泉路一连七日的度化,优昙钵华之殇终于止息,众灵感慨万千。
“赢了!我们赢了!”神兵欢呼雀跃,“优昙花神终得度化,魔族之人滚出黄泉!”
唯有摩迦叶面色阴郁难堪。
“我输了。”他言。
“怎么会输?”花落不解。
“那老者聿明氏,是赌局中唯一的变数。”摩迦叶叹道,“他被优昙与韦陀的爱情所感,本可以往生西天圆满,却妄自破了优昙与韦陀的诅咒,以致触怒天威。被罚永世魂灵漂泊,不能修道飞升,不入西天净土,饱受轮回困顿。”
“这又如何?”花落不甘问道,“优昙花神终得普度了呀!”
“赌局自始至终赌的就不是度化优昙。”摩迦叶垂眸解释。
“那是?”神将们不解的问。
“聿明氏行慈悲心,助优昙花神远离颠倒痛苦,乃是大慈悲。然而,他不能修道飞升,不入西天净土……也就是说,他永世都成不了佛。”月如逝对着战场上的神冥高声解释,“反倒是如吕尚钓鱼者,诵经云云,皆佛门高僧。”
“聿明氏是你的人?”摩迦叶问。
“迦叶,还记得年少时,被老僧罚跪于佛堂前,我问的那句话么?”
“你说……佛见世人,为何垂目悲悯?”摩迦叶道。
“高坐钓鱼台,故而垂目悲悯。”月如逝答,“苍生难渡不假,但倾其所有度化一人,成不成佛,又有何妨?”
批阅命簿无数的陆判闻言,也颇为感伤,“世人皆知昙花一现为韦陀,可又有多少人会记得,优昙圆满的背后,站着一个饱受天罚的聿明氏?”
“聿明氏!聿明氏!”阿傍附议。
“你输了。”月如逝提醒。
摩迦叶当即践诺,散了大半的修为,就地堕为阿罗汉尊者,道了声“保重!”,便退守回西天梵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