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两难抉择
史风雅本名史赖,因觉这个名字不够风雅,便给自己擅自改名做史风雅。在枫城的时候,因聚众议论枫颜生前的私事,被他死后化作的恶鬼索命,身体碎了个干净。兜兜绕绕了上百年,又被枫颜给遇着,原本以为这回得死的彻底了,没想到枫颜不仅不罚他,还给了他个还算幸福圆满的命格到人界轮了那么一遭。因这一世的名字叫做范无咎,意在无灾无过之愿,故而颜大人总爱唤他做范无救,迎合了地狱司之旨:犯法营私者无救。
可是……摸着良心讲话,他还是觉得史风雅这个名字最为的风雅。但,冥司上下乃至女帝,都常称赞颜大人慧眼独具,对美学的追求堪称是出类拔萃无懈可击,无论是在衣饰陈设,装潢用具上,还是在地狱酷刑,下属的名字上。
——近来,他越发的有些动摇了,是否史风雅这个名字其实也没那么的风雅……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待范无救走远了,枫颜方合上木盒,别过头看着窗外朱色的香枫问道。
“阿颜还是如此的讨厌我么?”花可人哽咽道,“讨厌我,讨厌这里,讨厌我们的……”
“可人。”枫颜打断道,“我容许你任意差遣范无救,默许你指使鬼吏丢下地狱司事务不顾,对你差遣手下四处散播抹黑阿漓谣言之事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在墨绪暗查此事之事,还帮你遮掩了一二……这些应该够了。你就不能给我安分些么?”
“安分?”花可人笑的狰狞,“那个女人害死了我们的……”
“究竟是不是她,本王以为,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枫颜冷厉警告道,“最后再提醒你一遍,给我安分些!”
花可人似被唬住了一样,还要继续撒泼的动作也被硬生生地顿在了原地。
她红着脸憋了良久,方蔫蔫的应了句:“知道了。”
花落告诉过她“过则不及,不及则反”的道理,她现下已然拖住了枫颜,就务必要学会忍耐。只要等花落把那个女人击垮赶走,冥界归她,红楼香枫乃至地狱司自然都是自己的。到那时,枫颜也好,墨绪也罢,都只不过是自己闲暇之余移步地狱司时的玩物而已。
枫颜见花可人蔫了,惨白的面上绽出了浅浅的血色,脸色也稍稍地缓和了一二。
“你好生休息吧。”他不咸不淡的安抚一句,才一起身,便看见漓江不知何时,已然一袭红衣的立在屋外。
枫颜显然是有些慌了,刚刚他说的话,漓江听进去了多少?若是全听进去了,她会不会认为,他背叛了她?下地狱的话,会让她消气么?还是说……他让她失望了,失望到她甚至决定要将他驱逐?
——可是,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只想待在冥界。
……
自挽挽阿姊走后,在这六界百世之中,他就再没有容身之处了。每每看着人界的凡人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他都会无端的感觉到寂寞。于是,无论是过去的香枫阁絮,还是现在的红楼香枫,千里红枫,大红灯笼,笙歌曼舞……他是一时半刻也容忍不了不热闹。
有时候,他真的很不懂漓江,为什么总爱一个人待在那样僻静的鬼林子里。多少次,他都想亲近她,但看到她一个人待在司冥大街旁悄无鬼烟的槐木林中……他远远的看了看,就只能失意地离开。
那样静悄悄的地方,总能让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有的没的的事情。
枫颜最不喜安静,因为四下一旦安静,他就会忍不住地去胡思乱想,想他是多么的寂寞,明明出生贵族,却被生身父母所厌弃,最终屠戮全族;想他是多么的肮脏下贱,流落在勾栏瓦舍之中,被多少的纨绔子弟侵犯;想他又是多么的鄙陋懦弱,竟舍下了唯一待自己好的挽挽阿姊。
明明都说好了的,要和她永永远远的在一起的;他们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可临到了最后……他却还是舍下了她。
他常常在想,她死的时候,会是有多痛苦,多绝望……
因着这份背叛,他的命数终局凄惨,也是罪有应得的吧。
“要知道一个人干不干净,是骨子里头的事情的。”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枫颜内心最隐蔽的位置。即使现下的他早已是一司的鬼王了,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是会怕,会惊慌失措地被惊出一身的冷汗。
——是了,他做了那样多肮脏的坏事,是脏到了骨子里头的恶鬼,还怎么敢奢求挽挽阿姊的原谅?还怎么可能得到救赎?
……
可是,漓江却敢在那样静悄悄的林子里,一待就是很久很久……她的心应该是磊落明净的吧。
即便是受了那许多的苦,即便是生处在黑暗之中,即便是花落对她动用酷刑遗留下来的后遗症,到现在都未曾消退……她的内心应该是磊落明净的吧!
所以,她一丝一毫也不会畏惧僻静,她能那样惬意的挂在树上吹着和风,赏着槐花……她的心里从来都不会滋生出令她难以面对的复杂情绪。
——因为磊落明净,所以无所恐惧。
静下来,有时候没有声音,就能听到心底邪恶的,亦或是善意的心声。静下来,有时候却都是声音,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几里之外小鬼们嚼舌说嘴,甚至是嘲笑谩骂的声音,都能被清楚地听见。
这些声音,对于漓江而言,也是存在的吧?可是,她却从来不觉的害怕。
渐渐地,枫颜只要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很是惬意的待在那里,他便觉得心安。渐渐地,枫颜觉得,这样的冥司真好!他越来越依赖这个地方。
然而,他却再一次的……成为了一个叛徒!
——就像当年,没能和挽挽阿姊站在一起那样;现在,他也没有站在漓江的身后……
“阿漓。”枫颜的小脸一时间血色全无,他木讷的启了启唇瓣,声音就像是从僵化了的喉咙里咕噜咕噜滚出来的一样,生涩钝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