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夏虫不可语冰
漆黑的寒潭玄狱之中。
头顶之上那块窗里面投射下来的最后一道光束也渐渐散去。
整个寒潭玄狱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远处，一盏长明灯下。
那两名负责看守他的弟子依旧静静地盘膝坐在地上，偶尔望向他的目光里面也是充斥着讥讽。
对于此，徐聩同样讥讽一笑。
若是放在前世，初入寒潭玄狱里面，他或许还会因此感觉有些难受，毕竟此前他对于这些杂役弟子一直很好。
但现在
他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
夏虫不可语冰。
在他们这些此生无望追求长生的杂役弟子眼里，上位者对于下位者冷漠那才是应该的，任何一点的好，都是虚伪。
说到底，终究是他们的眼界太小。
巨龙不与蝼蚁争锋。
此刻徐聩只想着好好的躺一会。
思索着前世的失败之处，也思索着自己重活一世之后的对策。
前世他出师修行之时速度极快，因为天生近道，疑似先天道体的缘故，让他在修行的初期，对于各种道法的感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理解。
不管对于修行之道，还是炼丹，豢养灵植，培育灵兽，都有独特的见解。
但成也这个体质，败也这个体质。
天地环境大变，荒古之后，道途断绝。
这一点，在先天道体天生近道的特质上体现的极为明显，越是修行到了后期，越是难以静下心参悟大道。
这也导致他几次突破四极秘境失败。
即便将道宫内五行神袛已经修炼到了极致，远超同境界数倍，但却依旧无法打破天地桎梏。
再加上此次的诬陷。
面对千夫所指，他不肯认错，当众顶撞了乘风真人，被乘风真人以无为经内的道化仙光打伤道基。
即便这一缕道化仙光并非他师傅乘风真人的全力一击。
但乘风真人身为太玄道宗四大仙台境大能之一，在整个大夏神朝乃至整个东荒亦是数得上号的超级大能，随意一击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道宫境修士所能承受的。
所以即便那一掌，他师尊并未动用全力，但却也伤及了他本就因为几次突破失败而残破不堪的道基，以至于他道基彻底的崩碎。
在它之后，他动用了无数的办法，却也始终无法重铸道基。
而现在，他虽然也道基受损，也因为葵水雷的作用受了不小的伤，但却并未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挣扎着从草垛上坐起。
徐聩静静的看着远方，那漆黑的深处。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种办法，是将情况告知乘风真人，求师尊赐药。
他师尊身为太玄道宗四大仙台境的大能之一，手中各种千年灵药颇多，尤其是其手中的那一株千年凤梧草。
只要得到这株凤梧草，哪怕仅仅服用其一截草须。
他的道伤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但这个办法却不是他想要的。
重活一世，他不想再和乘风真人和他门下的弟子有任何的瓜葛。
同时也因为据他所知，这株足有一千年份的凤梧草在不久之后会被乘风真人赐给陈默，以祝贺陈默突破四极成为太玄道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四极修士，同时以凤梧草内所蕴含的一丝凤凰血精为陈默打牢四极道基。
所以他即便去求取，乘风真人也不见得真的会给他。
所以眼下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散基重修！
道基乃是修士修行的根本，道基损毁，修为亦是随之倒退，想要重新筑基的难度也会翻倍飙升。
不到万不得已，徐聩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前世的经历告诉他，没有人值得他相信，能依仗的只有他自己。
何况对于他而言，散基重修对于他而言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那就是打破天地桎梏。
眼下的天地环境已经不适合他这个疑似先天道体的体质修行，想要继续走上修行之路，必须不破不立！
这一点，他前世也考虑过，但因为那门足以让他不破不立的功法太过于有伤天和而让他不得不放弃。
但这一世他想尝试一下！
尝试一下，上古那位狠人的功法！
吞噬诸王本源，以凡体登临绝巅！
想到这里，徐聩眼中渐渐露出一丝精光。
若是他没记错，那位狠人的功法如今就藏在太玄道宗藏经阁内，只不过被人隐藏的极好，以最下等的凡级功法掩饰，丢弃在那浩如烟海的凡级功法之中而无人问津。
他之所以知道。
还是因为前世，陈默勾结邪祟，毁去了藏经阁。
他在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意外大火之中发现的。
思索之间。
眼前一道流光渐渐在黑暗中升起。
一名女子轻步走来，如同踏云而行，周身之间仙气缭绕，双眸乌黑深邃，仿佛能吸纳一切的光华，眉如远山柳叶，轻柔而秀长，一举一动之间，尽显灵动之美。
“大师姐。”
徐聩神色微怔。
纪凌尘微微一笑，嗓音轻柔道：“六师弟，走吧，跟我回家。”
“家？”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徐聩神色微微有些恍然。
这是他多么熟悉的话啊，也是他前世费了无数心力而渴望不可得的话。
可到了最后却
徐聩神色复杂，看着已经打开狱门走到近前的纪凌尘。
心中思绪翻滚万千。
乘风真人是他的师傅没错，也是将他从凡俗带到太玄道宗的人，但若是说他修行之路的引路人，却并非乘风真人，而是眼前的这位大师姐。
乘风真人身为太玄道宗四大仙台境的大能，亦是下一任太玄道宗的掌教之位的继承者之一。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在自己的修行上。
而真正教导他徐聩的则是眼前的这位大师姐。
教他感悟天地元气，教他引气入体，教他修行各种道法，为他讲解无为经，等等等
所有的一切都是纪凌尘这位大师姐。
如果说对于乘风真人他是视其如师如父，那对于纪凌尘那就真的是姐姐，可以全身心信任和依赖的那种。
而且即便他当初被乘风真人许诺只要跨入仙台点燃命灯之后，便传其天一峰掌教之位，他也没有在这位大师姐眼中看到其他师兄，师姐眼中所有的羡慕与嫉妒。
只有欣慰。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那之后，每次乘风真人赏赐什么好的东西，他都第一时间拿出来给这位大师姐，有任何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也和这位大师姐说。
每次纪凌尘都是温柔对待。
即便他后来因为几次突破失败，所有人都对他渐渐冷淡，纪凌尘也没有，依旧一如既往。
但自从陈默的出现之后。
他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大师姐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减少了。
虽然不至于像其他师兄师姐那样彻底的倒向陈默那边，不管陈默说什么都相信，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到大师姐与自己的疏离。
尤其是到了最后，他身死之时，纪凌尘那冷漠的眼神。
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乘风真人的掌下。
徐聩心底更是针扎一般的疼。
为什么就连你也不相信我呢？
不过，过去了。
就这样吧。
徐聩心底洒然一笑。
往事已矣，你我互不相欠。
徐聩挣扎着站起身，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痛色，一步步的走向那已经打开的狱门，看都未曾看向身旁的纪凌尘。
这一次，他不想再与任何人有瓜葛。
“嗯？”
看着这一幕，纪凌尘愣了一下，乌黑深邃的眸子极为不解的看了徐聩一眼，不过旋即又是苦笑一声。
还生气呢？
罢了以后再慢慢教导便是了。
想到这里，纪凌尘心底也不在意，眼看着徐聩已经走到了门口，便快步的追了上去。
或许是有纪凌尘亲自来接。
路过寒潭玄狱出口的时候，那两名负责看守徐聩的杂役弟子，此刻眼里再也没有了一丝的轻蔑和不屑，反倒是有些神色畏惧的低下了头。
见着这一幕，徐聩轻蔑一笑。
懒得搭理这二人，继续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只不过动作依旧缓慢。
行走之时，伤口碰撞之间，一缕缕血迹止不住的流下，顺着脚踝一直流到地面。
但徐聩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充斥着漠然。
仿佛这些血迹不是他的一般。
“小六，你小心点。”
身后纪凌尘忍不住开口关切，伸手想要上前搀扶徐聩，但却依旧被徐聩漠然忽视。
还是那句话，他不想再起瓜葛。
前世恩情已还，今生两不相欠！
“你就不能不任性吗？”
纪凌尘忍不住开口。
在她的心底依旧是觉得徐聩这是在憋着一口气。
“错了便是错了，陈默师弟也没有怪你，你这是何必？”
纪凌尘再次开口。
徐聩闻言转身咧嘴一笑道：“对啊，师姐，我错了啊。”
“你”
虽说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可越是听着徐聩这话，再看着徐聩那满身的血迹，以及身后满地的血脚印，纪凌尘心底又是莫名的一痛。
这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