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所谓清白(二)
“你不要想那么多,事情总会解释清楚,那些人总会相信真正的事实的,再等等。”
“你不能对一个在水里快要溺死的人说再耐心等等。”李瑶末心如死灰,看着面前的酒杯,眼眶通红,一滴泪滴落进了杯中,杯子中的酒荡起了涟漪。
“瑶末……”
“你走吧,我想一个静静。”
“好吧,你先一个人冷静一下。我先走了,你有什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朋友离开后,李瑶末短期酒杯一饮而尽,丢下杯子,瘫倒在了沙发上,往事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一个头发散乱,衣着不整的小女孩对正在抽打她的面目凶狠的中年男人哭喊着:“爸爸,我错了,你别打了,我不是故意打碎碗……对不起。”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跟你妈那个贱人一个德行,你是故意摔坏我的东西,好给你,你妈那个贱人出气,是不是!”男人气急败坏的把手上的木棍往那可怜的小女孩身上招呼。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的嗓子已经哭到沙哑,男人兴许是打累了,抓住小女孩的胳膊,拖拉着她,把她扔进她的房间,将门砰地关上,又上了锁。
女孩儿身上伤痕累累,红肿的眼睛,脸上的泪痕已然干涸,沙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响。
她蜷缩在角落,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她很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断的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好像这样可以减轻自己身上的痛苦。
女孩儿口中不断呜咽着:“妈妈,我好想你,我好疼……呜呜呜……妈妈……”
那个可怜的女孩儿是小时候的李瑶末,李瑶末的妈妈并非外界所传,水性杨花。
实际是李瑶末的爸爸有家暴倾向,并且十分多疑,在李妈妈和李爸爸结婚之前,两个人相处的还是很好,可是婚后,李爸爸本性逐渐暴露。
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在有了李瑶末以后,李妈妈外出工作,避免不了与更多人接触,其中不乏异性。
李爸爸又开始疑心,尤其是有些个爱挑事儿的邻居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言语传进了李爸爸的耳朵里,李爸爸逐渐愤怒,经常与李妈妈吵架。
一开始李妈妈没觉得有什么,单纯的以为时间长了,再加上鸡毛蒜皮的事情,夫妻之间免不了争吵。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李妈妈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老同学,闲聊了几句,被李爸爸撞见,误以为李妈妈有了外遇。
回到家后,李爸爸跟李妈妈大吵一架,甚至动起了手。
李妈妈一时生气,准备带着李瑶末回娘家,李爸爸眼见此形式,又立马跪在地上求情,说自己一时糊涂,还抽了自己几巴掌,一边道歉一边保证不会有下次。
李妈妈心软,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家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再后来,两人经常吵架,李爸爸也经常动手,愈来愈过分,李妈妈想到离婚,可是一想到孩子那么小,也就忍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李妈妈在变本加厉的李爸爸的折磨下,已经扛不住了。她提出了离婚,可是李爸爸不同意,觉得丢人,但是提出条件,必须李瑶末的抚养权必须归他。
李妈妈自然不同意,但如果不离婚的话,这样的日子她实在过不下去了。
李爸爸见李妈妈去意已决,难得心平气和的跟李妈妈坐下商量:“离婚可以,但是孩子抚养权归我,你可以不用支付抚养费,也可以随时回来看孩子。”
“不行,孩子归我,我什么都不要你的。”
“归你,你拿什么养她?你现在糊口都难,难道你想让孩子跟你流浪街头吗?”
李妈妈犹豫了,之前因为一些事工作没了。父母又年事已高,没精力帮她照顾孩子。
李爸爸看出了李妈妈的迟疑,继续说道:“咱俩离婚是咱俩的问题,我又不会不管孩子。孩子跟着我,有吃有喝,有穿有住。”
李妈妈还没回复,李瑶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妈妈,我跟爸爸。”
李妈妈没想到李瑶末会这么说,一时有些心寒又无奈。
“你看,孩子都自己选了。”
当天,两人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李妈妈回来收拾行李的时候,李瑶末避开李爸爸,拉住妈妈的手,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妈妈,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在这里,你至少不用因为我太累。等你挣钱了,我再长大些,可以帮你的忙了,你再把我接走,行吗?”
李妈妈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了,一把抱住女儿:“女儿,是妈妈无能,妈妈对不住你。等妈妈都安顿好了,有能力了就来接你。你要乖乖听你爸爸的话,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
李妈妈走后,李瑶末变得沉默寡言,她完全封闭了自己。
李爸爸其实有自己的心思,把孩子控制住,李妈妈迟早还要回来。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李妈妈杳无音讯,也没再回过这个家。
后来不知又听谁说,李妈妈在另一个城市跟一个陌生男人走在街上,有说有笑。
李爸爸开始变得暴躁,他对外宣称是李妈妈朝三暮四,不守妇道,丢下他和孩子,跟别人跑了。
他在外面塑造了勤俭持家,疼爱孩子的形象。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说他不容易,也都责怪起李妈妈。
在一些孩子碰到李瑶末的时候,也故意说她妈妈跟别人跑了,不要她了,她是没有妈妈要的野孩子。
可是李瑶末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开始处处跟李爸爸对着干。李爸爸也把怒气迁移到她身上,对她打骂。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李瑶末在上学的时候,把学校往远了填,想逃离李爸爸。
某个晴天,她期待的那道曙光终于照亮。
李妈妈的那通电话打开了李瑶末尘封已久的心。
她买了很甜的西瓜,想跟妈妈分享,因为那是她和妈妈最喜欢的水果,也是她和妈妈的约定。
妈妈说过,在西瓜最甜的时候,一定会回来接她。
转眼盛夏,妈妈是在夏天的时候离开她的。但是这个夏天,西瓜终于是甜的。
李妈妈给女儿买了一件很好看的连衣裙,是浅浅的蓝色,跟夏日晴空一样美丽。
走在半路时,曾经的那个噩梦却突然出现。
李父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终于肯回来了。”
“我回来找我的女儿,我要把她带走。”
“带走,呵,说的轻巧。这么多年都是老子样的她,你想带走,哪那么容易。不过,你要真想要她,就把之前的钱全部补上!”
“什么钱?”
“女儿的抚养费,我的赔偿啊。”
“你自己说的不需要抚养费。”
“那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女儿是我的,你也不可能带走她。”
“你……好,我给你钱,你把女儿给我。”
“那就要好好算了,等我算好,你可要分毫不差的打给我。”
李父已经又找了个女人,有了个儿子。虽然继母不待见李瑶末,但是李瑶末很早就出去上学,现在也在实习,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但是夫妻俩商量了一下,既然李妈妈想要回李瑶末,那就必须得出点血,毕竟现在还有一个儿子呢。
李妈妈这几年在外面过得也不好,拼命攒钱,想有朝一日接走女儿,好好的弥补这么多年的缺失。
李瑶末满心欢喜的走在路上,时不时开心的笑着看着手里的西瓜。
当李瑶末赶到了约定地点时,妈妈却说临时有事儿来不了了,跟她说了抱歉。
李瑶末虽然失望,但至少她联系上了妈妈,她很快就可以跟妈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她在那里呆坐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可能是袋子实在沉受不住了,破掉了。里面的西瓜摔在地上,碎了。
李瑶末惋惜的看了一眼西瓜,捡起碎掉的西瓜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回了出租屋。
李妈妈按照约定付给了李父索要的金额,又签订了协议,怕李父日后后悔,再来纠缠。
李妈妈的积蓄失去大半,剩下的钱她想全部留给女儿。
那张病例单被她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过了一段时间,母女两人终于见面,李瑶末紧紧抱住妈妈,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会不见。
妈妈控制不住眼泪,也紧紧的抱住李瑶末,不断抚摸着她的头发。
两人没有过多煽情的语言,分享着手里的西瓜,李瑶末试穿了那件连衣裙,很喜欢。
那天的西瓜好像没有熟透,不是很甜。
从那以后,李妈妈搬去了李瑶末的住处,两人平静的生活。
晚上,李瑶末喜欢钻进妈妈的怀里,睡得十分安稳。
就在她以为,以后的生活都会像现在一样幸福平静,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医院打开电话让她去处理妈妈的后事,她挂断电话,面无表情的去了医院。
她看着妈妈平静的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
医生告诉她,她妈妈癌症晚期也没有治疗,时间本就不长了,这次突发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
医生的话她没有听进去,她只看到了妈妈躺在那里,只是她叫不醒。
她联系了火葬场,处理好了所有事情。
她不知道曾经的流言是怎么被带到公司的,特立独行的她又成了那个被议论纷纷的对象。
可是妈妈的出现让她不觉得难过痛苦,她照旧上班,下班。
她想快点有能力照顾妈妈,然后再换掉工作,彻底重新开始。
好像她没有机会了,她回到家里,拿出了妈妈枕头下的信封,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数行,和一张银行卡。
“宝贝女儿,这是妈妈给你留的钱,密码是你生日。妈妈爱你!”
李瑶末辞去工作,退掉房子,把衣服一些有用的东西捐了出去。
她拿着钱购买了两块墓地,留了一封信:“请把我和妈妈埋在一起。”
她穿上了那件浅蓝色的裙子,去买了一半西瓜,很甜。
她留着眼泪吃了一口:“妈妈,西瓜好甜。”
她抱着西瓜,嘴里不断哼着妈妈幼时给她哼的童谣。
太阳慢慢的退到地平线后面,在日落余晖下,一个穿着浅蓝色裙子的漂亮女孩见到了她亲爱的妈妈。
朋友看到了那封信,安置了她。
清明时节无需有人扫墓,因为她最爱的人永远陪着她。
她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李瑶末曾经在社交平台发过一段话:“都是我的错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责备我,是我想这样的吗。算了,都来怨恨我吧,那些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用言语杀死一个人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那是她离开前的一条发文,也是唯一且最后一条。
可是一旦流言有了开始,就很难有结束,悠悠众口难以堵住。
站在高处的圣人企图用自己信仰的的光亮洗去别人莫有的黑暗,疯子拼尽全力杀死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