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周未直愣愣地盯着狱卒的背影,紧张地手心不停冒汗。
诚然,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文明人,她活到现在,都没有见识过打架斗殴的场面。
可于谙今日也算是帮了她大忙,她既做不出袖手旁观的事来,且以目前的状况看来,他若是被抓住了,自己显然也脱不了干系。
周未眼见着狱卒一个侧身,俨然已将拐角内的情况洞悉。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闭紧双眼将砖块高高的抡起,便一股脑对着狱卒的后颈处砸去。
可下一瞬,高举的手臂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似的不听使唤。纵然她使了浑身的气力,也无法继续向前摆动。
周未心下一惊,蓦地抬首看去,便撞上了一双饱含无奈的眸子。
“……!”
周未神情一滞。
只见于谙竟不知何时攀上了房梁、浮于空中,一袭黑衣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黑暗中。
若不是他正扬手操纵着一缕丝线,以此圈固住自己手中的砖块,只怕就算是往上看,也很难察觉出什么异样。
周未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动作,莫名感到了一丝窘迫。
其实细想一下,对方能在重重守卫的天牢里悄然游走,功夫必然深不可测,似乎根本无需自己这般多此一举。
赧然之余,她又隐隐觉出了,这副诡秘身姿的熟悉之处。
回府那日,李府的院墙外,同样的黑色身形,乃至袭击自己的暗器,都是与他赠予自己的降龙杖,出于同种材料。
所以那日他夜访李府,为得就是今朝这偷天换日之举么?
周未转了转眸,又觉得并不十分说得通。
若他真是在李家的眼皮子底下劫走了李逸,又是如何做到,事后这么多日仍不被发现的呢?
可若他就是那夜的黑衣人,适才对她髻上素簪的评价,又是在调侃她玩儿的么?
周未的小脑瓜转个不停,不由便想得有些出神,不时变幻着惊疑、窘迫、恍然大悟又懊恼的表情。
于谙哭笑不得地俯看着。
若不是此时条件不允许,他还真想对她弹个脑崩儿,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他轻巧地拨了两下丝线,以此示意她该回神了。
周未抬眸,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着实是飘得有些远了。
她羞恼的点了点头,表明自己会意了,而后手中被圈注的力道缓缓卸去。
于谙无声无息地收手后,重新归于黑暗。
周未默默将砖块放回地面。
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见狱卒一边回身一边道:“这不什么都没有吗?那你刚才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吓老子一跳……你在做什么?”
周未半俯着身,又轻手轻脚地将砖块挪到身后,立刻换了副惊惧的神情道:“……我、我也以为那里头有点什么呢,这不就吓到了。不过既然大人说了什么都没有,那我也就没事了。”
狱卒被这恭维的话抬地颇有些神气,当即便昂首阔步地带头往回走:“下次记得,不该来的地方不要来,赶紧走。”
“大人说得是,小的这就走。”
周未暗自松了口气,起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扫进了一侧的牢房。
只见李逸不知何时又翻了个身,团形乱发又重新将面目覆盖,却丝毫不见有任何苏醒过的痕迹。
“……!”
周未惊叹的咽了咽口水,不由又朝房顶上看了看。
常理来说,从前方击打目标,使牢内的人向后仰身是可行的。可击打者位于前方,要使目标人物重新翻身向前,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刚刚那根丝线吗?
他究竟练得是什么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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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悦这次算是彻底把事闹大了。
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下失了名节,对方又是接了她两枚绣球,与她“两情相悦”的痴情郎。
这回就算王氏可以继续用银子摆平,他也很难再找到更好的归宿了。
对此,林书悦似乎咬死了,此事是林书语蓄意为之,而王氏本就与卫氏有口角,此番更是彻底将脸皮撕破。
是以二人这几日来,便是马不停蹄地往大房那头找麻烦。
而林府内部越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周未这边就越是风平浪静。
可谁知清净的日子,没过两日就结束了。
虽然以周未对双方势力的了解,对大房能获得胜利并不意外。
可这仅仅不过两日,卫氏就得以脱身,并以一副意气风发的面貌,上自己这儿来找不痛快,着实还是让她有点头疼。
周未看着卫氏送来的一整套衣裳首饰,意兴阑珊道:“这是何意?”
卫氏扬了扬眉,高高在上道:“四姑娘,你此次归京,不正是为了寻一门好人家么?明日你便穿着这身衣衫,随我去赴百花宴。你放心,我为你寻的这户人家,放眼整个百花宴,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周未神情恹恹的,显然对此毫无兴趣。
卫氏若是没有多此一举,她还觉得对方只是想利用自己谋取利益。可现下如此殷勤豪赠新衣,却操着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便叫周未对这“数一数二”的方向,有了新的揣测。
可说到底,原身迫切想拥有一桩好姻缘的事实不假,她此刻要是直接推拒,反而显得可疑。
卫氏对此似乎也志在必得。
周未心知大抵是躲不过去了。
纵然这百花宴是龙潭虎穴,但在她找到正当的理由,名正言顺挣脱林府的桎梏之前,也只能选择见招拆招了。
只希望明日的宴会早些结束,她也好在日落前,赶到柏杨巷赴约去。
周未斟酌完,便懒怠地抬了抬眸。
双方早已是不容水火,她也无心再去应对卫氏的假慈悲,便毫不走心的回应道:“多谢姨娘。”
“……!”
卫氏堆砌的得意笑容瞬间瓦解。
此时四下无人,她连端庄贤惠的形象都不欲维持,恶狠狠地撂下一句:“明日一早,好生将自己收拾收拾,没得叫这一派乡巴佬的气息,在众人面前丢了我林家的脸面!”
便摆了摆手,怒气冲冲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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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拂冬一早便甚为殷切的,将周未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强行按在了妆台前,帮她描了一副清灵的妆面。
周未打着呵欠,睁开惺忪睡眼时,妆镜中呈现的面貌,便是与日前她手残级别的化妆技术、有着天壤之别的惊艳。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一双澄澈的水眸含苞待放,挺翘的鼻梁中和了几分柔软,朱唇皓齿央央缀之。
如瀑青丝半拢半就,昳丽的发饰在少女怡人之姿的迭荡下,都有些黯然失色。
周未愣了一瞬,指着镜子不可思议道:“……这是、我?”
其实她的五官一直都很出众,只是不知为何,自打回京之后,便日日以妆术“自毁”容颜。
拂冬悻悻地点了点头,委婉规劝道:“小姐以后梳妆,还是让奴婢来吧。”
“……”
……
辰时刚至,周未便被卫氏带上了马车。
百花宴有男女宾客之分,林府的男宾便是上了另外的车辆;而王氏母女有了先头的糟心事,自是再无脸面出席。
故而现下这辆马车中,就只有卫氏、林书语和周未三人。
周未自觉将有一场硬仗要打,有心养精蓄锐不愿谈天,林书语本也不是闲话家常之人,而卫氏则是唯恐再从周未口中听到“姨娘”二字,也毅然选择了闭口不言。
是以整间车厢内,便是诡异的鸦雀无声。
周未今日起得甚早,又在如此不自在地环境中正襟危坐,颇有些昏昏欲睡之意。
她便掀了掀车帘,好使清风拂面,让自己清醒一些。
马车是一路朝皇宫的方向驶去的。
将到午门处,大老远便能瞧见,前方横着各府的车架,以及聚集在一处相互寒暄的人群。
周未懒懒地扫过,忽而瞥见了人群之外,孤身行走的一道背影。
少年身量颀长、宽肩窄头,单手负于身后。长风甫一经过,高束的墨发便洋洋洒洒的,漾在月白的长袍之上。
清朗出挑的身姿,立在这广袤的地域上,竟是喧宾夺主地,将身后富丽堂皇的宫殿,都衬得稍显俗气了些。
周未不由眨了眨眼。
恍惚之间,竟将这方背影,与记忆中的少年有了重叠。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只是西市深巷内的一位匠人,还有着暗探天牢的“不轨”行径,如何又能如此坦荡的,出现在这皑皑宫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