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凉夜如水。
为皇上生辰所装扮的彩绸帷幔仍在，但欢乐的气氛尽数消散。
仪元殿外挤挤挨挨，鸦雀无声地跪满了人。
人群的最外层，是身被重甲，手中刀剑倒映着摄人寒光的羽林卫。
一些意图在宴席上吸引皇上注意的嫔妃特意在今晚穿了单薄鲜艳的纱衣，如今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但最有可能怜香惜玉的皇上暂时不能好好抚慰他的美人们。
皇上毫无预兆、不明缘由的吐血昏倒，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擅自离开。
仪元殿中，皇后、钟丞相和三四位太医围在龙床前。
陵容等高位妃嫔及几位王爷、重臣和其余太医站在一丈之外听候消息。
陵容月份大了，不耐久站。
但此情此景，坐下就是不懂规矩。
欣贤妃站在陵容身侧，让陵容稍稍靠着借些力。
不过也就如此了。
殿中人员混杂，身为后妃绝不能行止不端，失了皇家的体面。
敬淑妃注意到陵容体力不支，皱皱眉。
她见几个太医你一句我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交流，忍不住问了句，“皇后娘娘，皇上可好？”
皇后手扶盘龙床柱摇摇欲坠，一副悲愤不自胜的形态。
她转过头，语气森冷，“剪秋，带人搜查六宫。”
动不动就搜查六宫，就算没私藏什么，谁又喜欢自己的寝居被毛手毛脚的陌生人翻看。
欣贤妃收住脾气道，“皇后娘娘，皇上可有大碍？”
皇后平复了情绪，指了指陆院判。
陆院判对着欣贤妃几人拱手说，“皇上应是服用了太多的五石散，因此伤了脏器。
今晚又喝了许多酒，将往日的损伤一并引了出来以致吐血。
皇上看着凶险，如能好好将养，于性命无碍。”
陵容用帕子假装擦了擦眼泪，装作不经意地觑了一眼甄嬛。
她也满目焦急，悲伤难安的模样。
皇后冷哼，眼神骇人道，“前朝多少人因五石散致瘫致死。
竟有人为争宠，胆敢私下给皇上服用禁药？
等本宫查出此人定叫她五马分尸。”
甄嬛轻咳一声，“大张旗鼓地搜查六宫倒叫宫外的人揣测非议。
皇上还在昏迷，皇后娘娘当以稳住前朝后宫为先。”
钟丞相赞同道，“现下当以皇上的龙体为重。
陆太医和葛太医费心，赶快让皇上醒来才是。”
陵容施施然上前对着钟丞相行了一礼。
钟丞相故作惶恐地回了一礼。
陵容柔柔道，“前朝有钟丞相及一众肱骨之臣在，皇后和我们诸姐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过暂时不追究后宫作恶之人，倒叫她有机会销毁罪证。
等皇上醒来再查，恐怕就晚了。”
敬淑妃点点头，“温昭妹妹这样讲，是有了好办法？”
陵容谦虚道，“都是女儿家的小聪明。细说也不过欲擒故纵，打草惊蛇，关门捉贼。”
岐山王摸了摸下巴，“温昭娘娘聪慧。”
钟丞相眼睛一转，“可以一试。”
甄嬛拨了拨手上的红珊瑚手串。
“六宫人多，要悄无声息地调这么多人恐怕不易。”
清河王玄清提议说，“在场的各位娘娘应无嫌隙。
倒不如各位娘娘宫里调派人手和敬事房相互协助守株待兔。”
敬妃笑说，“这法子不错。畅安宫中其他妃妾就由本宫自己费费心。”
甄嬛刻意不去看清河王。
她和煦地对陵容道，“妹妹怀着身孕，久站恐怕会动了胎气，不如先行回宫。
皇上心疼妹妹，应也不想妹妹太过劳神。”
陵容凄然欲泣，对着皇后祈求道，“皇上迟迟不醒，臣妾心中忐忑难安。
还请皇后娘娘允许臣妾留在仪元殿侍奉皇上。”
皇后恢复了端庄贤德姿态，疼惜道，“莞妃说的不错。
皇嗣要紧，温昭妹妹别一时糊涂。
仪元殿有本宫和淑妃等，妹妹就好生回宫安胎吧。
皇上看中妹妹，妹妹可别让皇上失望。”
陵容欲言又止，满脸失落，一步三回头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她将要走出殿时，还听见岐山王妃感叹，“温昭娘娘对皇上真是情深一片。”
殿外月朗星稀，陵容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随意地从瑟瑟发抖的傅婕妤头顶扫过。
宝清迎上来，“娘娘，我们回宫？”
陵容点头。
……
这一夜，噩梦纷杂。
陵容醒来后还有几分头痛不适。
新柳一面给陵容按揉着太阳穴，一面给她讲这一夜发生的事。
“宫门落锁前，傅婕妤指使一个心腹内监拿着装了五石散的包裹埋到上林苑去。
正巧被淑妃娘娘的人抓个正着。”
新柳在掌心倒了一滴黄香草精油，轻轻涂抹在陵容耳侧。
陵容问，“傅婕妤认罪了？”
新柳笑说，“当然没有。
婕妤小主说自己是被襄贵嫔怂恿蛊惑的。”
傅婕妤想要脱罪，但靠嘴上攀扯襄贵嫔不行，总要有切实的证据。
宝清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
“娘娘，皇上醒了。”
陵容拿下温湿的帕子盖在眼睛上，“你们都下去吧。”
镶贝象牙雕的水银梳妆镜前，叶澜依送的碧眼波斯猫还在笼子里。
陵容打开笼子将猫放了出来。
胆小的畜生不敢乱跑，眼睛警惕地扫来扫去，最后躲在陵容的芙蓉帐里不出来。
陵容在笼子底部摸了摸，终于摸到了一个方正的扁盒。
陵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的合婚庚帖。
“玄清 甄嬛
终身所欲，永结为好。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陵容长叹，清河王为了保住甄嬛，真是把自己的命都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