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时间一晃，阳春三月。
皇上以恭敬孝顺之由，进了陵容为正六品贵人。
而后，一场春雨，皇上受了寒气。他病的这几日，华妃霸在仪元殿，陵容与眉庄俱清闲了。
这一日，整个六宫长街巷道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不过一会儿，一个眼生的太监传旨道，“棠梨宫的莞贵人晋封正五品莞嫔，霓虹阁的余娘子贬为末等更衣，迁入永巷。”
陵容时正绣一副二龙戏珠的纹样，那样式是她在皇上的随身之物上抄抄减减改的。
自从陵容被封为温贵人，明瑟居添了好些人手。
宫女中近身伺候的还是宝鹃、宝鹊，从前那两个小的，陵容给换了名字，改叫新柳、新杨。
新添了两个十五六的宫女，她们随了宝鹃、宝鹊，改叫宝莺，宝燕。
新添的四个内监，首领内监叫魏德海，另外三个叫福顺、福禄、福忠。
另添四五个粗使洒扫。
魏德海凑上来，“小主向来与莞嫔小主交好，莞嫔新得恩宠，小主何不前去恭喜一番？”
上次皇上在明瑟居，说起眉庄和太后身上都有陵容的绣物，他身上还没有，陵容许了他一只香囊。
如今绣纹还差一对龙眼。
陵容放下绣绷，“后宫恩宠瞬息万变，魏公公怕我不能得心应手，所以着急提点吗？”
魏德海跪在地上连声道，“不敢。”
陵容有些丧气，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奴才没有小允子、小连子和崔槿汐那边忠心得用的。
好不容易有个还算得用的魏德海，也藏着拿捏主子的心思，实在叫人不喜。
没一会儿，眉庄的宫女白苓前来传话，惠嫔要去恭喜莞嫔，问温贵人是否有空同去？
陵容告诉白苓，她更衣后会先到畅安宫。
宝鹃给白苓抓了糖果子，打发她离开，而跪在花厅的魏德海一直未被叫起。
陵容瞥了一眼，叫魏德海退下，然后转入内室更衣。
她换上一身湖蓝色的宫裙，梳起单螺髻，插了一只珍珠钗，一身清新婉约装扮。
“小主真是好看。”宝鹃笑着说。
陵容浅笑，嘱咐了宝鹃看紧门户，然后扶着宝鹊的手出门去了。
陵容与眉庄相携进了棠梨宫，满宫的热闹还没停。
陵容上前，俯身一礼，“参见莞嫔小主。”
甄嬛慌忙地将扶起，皱着眉，“妹妹与我生分了。”
“越是欢喜，我越是醒着神。如今我们姐妹都刺了别人的眼，再不能叫她们抓住把柄，攻讦我们。”
三人互看了一看，她们是谁，自不必明说。
三人坐进内室。
“如今，你们一宫可算熬出头来了。”
眉庄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悄无声息地就成了莞嫔？竟一丝风声也无，倒累得我为你担心了许久。”
甄嬛讨好着笑，“姐姐莫恼。我也只不过是在上林苑偶遇了皇上。”
眉庄笑着，“那日抽的花签果然有几分灵验，如今，你也好了。不过在上林苑发生了什么，余娘子被贬成了更衣？”
“她在上林苑对我出言羞辱，皇上听见了，恼她不知悔改，这才动怒了。”
陵容说，“这样才好。一则余更衣是咎由自取，二则姐姐杀鸡儆猴，一般人再不敢招惹姐姐。”
眉庄突然问起，“你可侍寝了？”
甄嬛含羞摇头。
“还没侍寝就越级晋封，这般恩宠不知要惹来多少明枪暗箭。”
甄嬛亦忧，“一旦失宠，我自己还好，就怕连累家人。”
陵容笑，“姐姐们杞人忧天，别带上我。莞姐姐的盛宠才开个头，先担心起后宫前朝的争斗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忧愁何用？”
眉庄握着甄嬛的手，“陵容看得通透。如今你已经是万众瞩目。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躲避就是这样的下场。”
陵容拍拍甄嬛，“快快养好身子。以姐姐的容貌心智，在任何人之下都是屈就。”
……
甄嬛还病着，皇上却没再叫别人侍寝。除了早朝，皇上都在棠梨宫陪着她。
宓秀宫砸碎了不少精美瓷器，内务府巴巴地又送去了一批。
请安时，皇后娘娘也不头风发作了，当着华妃的面，将甄嬛夸了又夸。
华妃铁青着脸，讽刺皇后不得恩宠久矣。
陵容安静地坐在一边，绝不掺和上位的你来我往。
可是眉庄，渐渐有些睡不好了。
甄嬛病愈那日，皇上赐了泉露池浴。
眉庄少见的来了明瑟居，但来了也是望着窗外发呆。
陵容见她不像样子，拉着她请她做先生，教自己读书。
陵容识字，也读过不少书，但是夫子对文意自己都是一知半解，遑论教她呢。
眉庄不是藏私的，陵容好学又聪颖，眉庄得了兴味，本来欢欣，但知晓甄嬛得了椒房，皇上又为他制备了民间娶嫁之礼后，又开始沉默。
椒房是皇后和华妃才有的待遇。至于婚嫁之礼，怕是皇后也没有过。
华妃每日请安瞪着野兽般通红的眼。皇后也不再提及甄嬛，越发沉默。
后宫除了棠梨宫太寂静了，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华妃又开始折磨人了，借着孝敬太后的名义让人来抄经，眉庄抄完陵容抄，陵容抄完恬贵人抄……
入夜了，皇上又翻了甄嬛的牌子。
眉庄借着教书的名义不愿回存菊堂。
她抽了一本诗经，第一页就是关关雎鸠，眉庄长久没说话。
“陵容，皇上在和嬛儿现在做什么？”
说完自己又脸红了。
“我没别的意思，是我失礼了。”
陵容叹了口气，诗经是再不能学了。
“陵容你说，嬛儿那般品貌在侧，在皇上眼中，我们俱是俗物了么？”
“华妃容貌倾国倾城，皇上从前那般宠爱，如今怎么一日也不去看她了？”
“皇上是不是忘了我？”
“陵容，你说嬛儿会在皇上面前提提我们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妒。
除情爱之外，还有光耀门楣的责任，高门贵女的自信自尊，还有最难熬最现实的宫里人的跟红顶白。
短短几日，眉庄不思饮食，瘦了一圈。
“眉姐姐别担心，后宫独宠连华妃都不敢，莞姐姐聪慧，怎么如此？”
“太后在呢，怎会让皇上空置了六宫？”
“姐姐品貌阖宫上佳，怎么自怨自艾了？”
陵容一句句地劝着，仍打消不了眉庄的惊惧。
她靠在陵容的肩上细细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