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淑和帝姬正是爱玩的年纪，两三岁的小人儿和淳儿一拍即合，什么泥娃娃、花毽都不爱，就爱蹴鞠。欣嫔和陵容被她们闹得头疼。
欣嫔嘴里嫌弃淑和不像个端庄的淑女，但眼角眉梢全是宠溺。
入夜了，两个孩子恋恋不舍地告别。
一路上，淳儿还止不住兴奋劲。欣嫔答应了下次再叫她与淑和一起玩耍，淳儿才不磨人。
三人闲步，轻松自在。忽然一阵风来，吹歪了欣嫔手中的灯笼，笼中火苗点燃灯笼皮，火光大亮，惊了对面正过来的凤鸾春恩车的御马。
车内“哎呦”一声，有人掀帘子，露出怒气冲冲的妙音娘子。
“我当是谁呀，原来是几个没宠的。”
欣嫔板着脸上前一步，“我的灯笼惊了你的马，是我们不对，我在这儿给你道个歉。
不过，你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娘子，不向我们行礼也就罢了，有宠没宠的，还轮不到你说！”
“你！”
妙音娘子拍着车壁尖叫，“去！去！把她们都给我关进暴室去！什么钉板，盐水鞭子，拔指甲，叫掖庭令把本事都使出来！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妙音娘子，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愣着做什么？把她们给我抓了！”
陵容眼看事情要闹大，暗地里急忙推着被吓到身子僵直的淳儿，“快跑，快跑，去找皇后娘娘！”
淳儿机灵，待缓过来，转身便跑。
这边欣嫔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上前就要与妙音娘子撕扯。
陵容赶紧拦下，对着妙音娘子身边蠢蠢欲动的内监们喝了一句，“我看谁敢！”
“娘子！暴室是什么地方？我们未被废黜，也不是宫娥、内监，就算犯了错也不该被关去那。
况且主理六宫的是皇后娘娘，协理六宫是华妃娘娘，我们有错，还请你先禀明两位娘娘，两位娘娘怎么罚，我们绝无二话。
如果你非要私设刑罚，恕我们不认。”
妙音娘子指着陵容骂，“你也不过是个刚承宠，无封号的常在，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对我指指点点？”
“抓，快抓！你们怕她们不怕我？我告诉你们，今儿个你们不把她们关进去，明儿我去皇上那告一状，进暴室的就轮到你们了！”
欣嫔性子刚烈，眼见内监们围上来，制止道，“少来拉扯！我自己会走！”
欣嫔转身牵住陵容，面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和哀伤，“安妹妹，姐姐对不住你，不叫你去看淑和，也没这一遭无妄之灾。”
“姐姐哪里的话，陵容与姐姐同去做个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且等着。”
妙音娘子听不懂，见欣嫔与陵容老老实实走去暴室，十分得意。
片刻后，甜腻幽远的昆曲声与凤鸾春恩车的铃铛声在陵容和欣嫔身后响起。
掖庭令接了两个烫手山芋，刑是一点不敢用，反而像对菩萨一样供了起来。但暴室毕竟是暴室，再好的待遇也不上自己的寝居。
欣嫔自进了暴室就一直无话，眉间锁了轻愁久久不散，陵容安慰了几句，她也听不进去。
一夜过去，太后身边的人带着两乘暖轿来接陵容与欣嫔各自回宫。孙姑姑一句，“受苦了”，欣嫔的泪珠就止不住了。陵容偷偷掐了自己一下，也红了眼圈。
刚回到翠微宫，还没安慰宝鹃她们几句，太后的赏赐和太医就到了。
太后除了给了些药材和滋补之物，还赐了一副宝石头面。皇后也着人带着礼物看望，又免了陵容和欣嫔三日的请安。
而妙音娘子，被太后褫夺了封号，禁足了半个月。
两宫的姿态做得很足，当然不是为给陵容和欣嫔作脸面。
太后一是在向六宫说明，宫规这种东西确实存在，一个小宠姬敢把两位品阶不低于她的宫嫔关进暴室的事再不能发生；二是描补皇后的无能，毕竟她连个小小娘子都不敢亲手处置。
至于皇后，不是她下令惩罚的皇上的新宠，她就没有得罪皇上，又借太后的手收拾了余娘子，间接给了华妃没脸，亦是一箭双雕。
当日，皇上没有翻牌子。
眉庄、甄嬛和淳儿来明瑟居看望她。
这两日，事情发生的太多，陵容才侍寝被封了常在，又被余娘子关进了暴室，几个近身伺候的还蒙着呢，因此，接的几波赏赐还没收好，就摆在小客厅。
眉庄圣眷更浓，看到了这些赏赐，只打趣陵容，两天成了富家翁。
甄嬛扫了一眼满厅的赏赐，神色也是平淡。
淳儿还小，不懂恩宠的意思。
只有浣碧，三五不时地打量着明瑟居，眼神再不是从前的纯粹清明。
“你在暴室可受苦了？”眉庄皱着眉头问。
“哪会受苦。掖庭令见着我和欣姐姐，魂儿都要吓飞了。椅子他都要用袖子擦过才敢请我们坐下。”
“掖庭令再懂规矩，也不是好人该待的地方。那里能有炭火，能有被褥，能有口热茶？”
甄嬛向来一针见血。
她说完，就有一声呜咽，淳儿看着陵容，吧嗒吧嗒掉眼泪，“安姐姐，对不起。
我去凤仪宫，宫女说皇后娘娘头风发作了，不能打扰。
华妃……华妃向来和余娘子是一起的……”
陵容拉过淳儿给她擦眼泪，“你做得很好，哪里怪得着咱们淳儿。快别哭了，姐姐们要心疼死了。”
“可是，”淳儿抽噎道，“欣姐姐发了高热，现在还没醒呢。”
陵容与眉庄、甄嬛三人对视了一眼。
“会好的，欣姐姐那有良医良药，等你回去她就醒了。”
三人安慰了淳儿好一会儿，待到她不哭了，甄嬛叫浣碧领着她出去踢毽子。
“如今可好了，余娘子失了封号，再不如从前声势煊赫。”
“昨夜淳儿四处找不到人，就站在棠梨宫外哭泣。
问清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这个余娘子如此恃宠而骄，言行不谨。她也该有此下场。
眉姐姐和陵容当共饮一杯，庆贺以后高枕无忧。”
眉庄沉默不语。
陵容笑道，“莞姐姐先别忙着庆祝，毕竟下令申斥她的是太后，皇上碍于面子或许要冷落她一阵时日，但皇上恐怕还没有厌弃她。
姐姐久病，不太注意外面的事。后宫众妃嫔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一样的规矩……余娘子就是因为没规矩，才得皇上的喜欢。”
眉庄叹了口气，“是呀，余氏出身不过一个莳花宫女，自幼又有走江湖的经历，长相不差，比之我们活泼多了。就算皇上是贪她一时新鲜，却也是实打实的宠爱她。”
“眉姐姐怎说这样的丧气话——”
“碧姐姐！你赶快过来陪我玩呀！”
窗外淳儿的叫喊打断了甄嬛，过了几瞬，浣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淳小主，我来了。”
甄嬛皱眉看向窗外，没说什么。眉庄二人贺了陵容承宠之喜，陵容羞赧地用帕子遮了脸。
“莞姐姐也要赶快才是。”
甄嬛神色有一丝奇怪，到底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