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再温顺的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江如烟在程滨心里从未摆脱过逆来顺受的印象，但方才在病房，她急红了眼，指着心窝子求个说法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他的眼里。
逃跑可耻，但他在逃跑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他可以不听苏漾的，继续哄着江如烟，谁都奈何不了他。但他过不了自己这关，弄死了个孩子，他没脸在江如烟面前堂堂正正地抬起头来，至少现在没有脸。
事实上，程滨不是怕良心不安，而是怕重蹈覆辙。
从病房出来后，程滨顶着一头的阴霾，准备抽根烟，身旁的苏漾提醒他这里是医院，只好作罢，将烟叼在嘴上解瘾。
“你之后会去哪儿？”苏漾走在他身旁，不咸不淡地问道。
程滨：“不知道，回柏溪吧。”
“程滨，我问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我。”
苏漾认为她马上要问出口的问题有些老套，但也明白了原来网上那些分手后问爱过与否的段子并非空穴来风，正因为搞不明白为何造成分手的局面，才最终怀疑到爱与不爱的头上。
顿了一会儿，她跳过那个问题，换了种问法：“你根本不爱江如烟，为什么还要消耗她？”
程滨皱眉：“你从哪里得出我不爱她的结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能你自己没发现，但我看得比你清楚。你或许真的喜欢过江如烟，刚开始的依赖不假，坏就坏在你把江如烟给你的这些都当作理所当然了。”
程滨平日里机敏的脑子此刻异常迟钝，思考不了爱与不爱这种值得推敲的问题。
见他沉默，苏漾继续说道：“你想想，你和江如烟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一时兴起，还是因为爱？如果不是爱，她所做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负担，仅仅是一种逼着你负责任的枷锁，而你享受她前仆后继的热情和宽容，自愿缩在枷锁里，又反过来说是她硬给你扣上的。你不该给她希望。你要是厌烦她，立即放手才是明智的选择。”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苏漾的确能理解这种心情，没有人能舍得放着江如烟的好不要。可江如烟需要的是等价的爱，而不是无限度的索取，程滨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苏漾觉得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程滨好好说话了，不免感到悲哀，连同江如烟肚子里的宝宝一同离去的，是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
她眼里染上雾气，有些哽咽地说：“我信任过你，真的，因为你有一回跟我说，你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遭受和你一样的痛苦，可你没有办到。”
经此一事，苏漾再也不会妄想让程滨改变，不管是她还是江如烟都冒不起这个风险。
程滨默默听她的长篇大论，眼波无澜。
他走到医院大门，才开口说道：“你不用送了，回去照顾如烟吧。”
苏漾吸了吸鼻子，步伐没有停下，“谁说我在送你了，我下来给江如烟买粥。”
“”
她走出三米远又停下，转过身，对站在原地的程滨说最后一句：“程滨——以后再也不要靠近江如烟了——算我求你——”
苏漾提着一碗白粥进病房时，江如烟还在掉眼泪，蒙在被子里抽泣，单薄的身子不停颤抖。
苏漾跟着揪心，放下粥，俯下身隔着被子轻轻抱住江如烟。被子里的人惊了一下，赶忙抹去眼泪，探出头来。
“苏漾，你来了”江如烟双眼都哭肿了，红的不像话，她顺势解释道：“流产还挺疼的。”
苏漾没有立马戳穿，怕她哭着哭着到最后粥都喝不进去。
“先喝点粥吧，你睡了很久了。”
“谢谢。”江如烟扯了个难看的笑。
她喝了半碗粥，实在没胃口，便又躺了下去。
苏漾握住江如烟的手，说：“我刚刚在路上碰到程滨了，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她明显感到江如烟身体僵直，眼角又要冒出泪花。她手握得更紧了些。
“程滨不值得，他能伤害你一次，就会伤害你第二次。不要哭，也不要惋惜，至少你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对那种人没什么好留恋的，世界上男人这么多，难道就属他珍贵吗？”
江如烟不甘心地说：“可他怎么能骗我呢？追我的人是他，让我怀孕的也是他，最后说分手的也是他。我成什么了？”
“所以说他是个渣男嘛，我先前就提醒过你。”苏漾替她抹去眼泪，循循善诱道：“栽过一次跟头，以后就不会栽了。一切都来得及，我们以后离那个渣男远远的，好不好？”
江如烟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不用我离他远远的，我看他自己就会离我远远的。”
苏漾：“你现在是不是非常恨他？”
“恨！他骗我，还让我没了孩子！真是看错他了！”
许是在苏漾的影响下，江如烟对程滨再也没了当初情窦初开的暗恋，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交往后他的敷衍和自我。原来，她已经受过那么多委屈了。
苏漾笑了下：“恨得好！他就是可恨！狗见了他都得绕道走。妈妈，不要难过，以后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听到“妈妈”二字，江如烟露出惋惜的神色，她差点就真的当妈妈了。
“你别叫我妈妈了，我想起来就难受。”她嗫嚅道。
苏漾唔了一声，安慰道：“别灰心，以后还会有的。你和我妈妈一模一样，那么以后生的女儿肯定也跟我一模一样。有我这么可爱的女儿，你就别灰心啦？”
她夸自己用的尽是歪理，江如烟眼睛斜着看去，看到一张满眼讨好又古灵精怪的脸，不由得破涕为笑。
苏漾说得对，不必留恋渣男。程滨不要她，那就不要好了，她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能活。失去孩子就当是她给自己的教训，她不相信她一辈子都享不到福。
江如烟支起身，靠在床头，十分坚决地说：“苏漾，我想开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为程滨难过了。既然他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他了，以后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苏漾咧开嘴角，马上煽风点火道：“没错！我们家如烟抢手着呢！就他不懂珍惜，随便糟蹋，不知好歹！祝他以后孤独终老，头发掉光光！”
江如烟喜欢苏漾什么话都敢说的性格，她说不口的话，解不了的愤，苏漾都能替她宣泄出来。
她不禁感慨道：“苏漾，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
苏漾挑眉：“那可不，我把你当亲妈，解决妈妈的终身大事，就是我的终身大事。说真的，我看人眼光可准了，一开始就觉得程滨不是个好人，但你又喜欢得紧，我没办法。现在你知道了吧？好在你还年轻，为时不晚。以后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剩下的交给我，我来给你物色！”
江如烟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怪道：“说得我多着急嫁出去似的。”
苏漾嘿嘿笑道：“不急不急，咱们先搞钱，富贵养人，等你成了白富美，不愁找不到优质好男人。”
被苏漾左一句白富美右一句好男人逗的，江如烟心情没那么压抑了，问起黎慎来：“你突然回徐市，黎慎知道吗？”
苏漾的笑容僵在脸上，又慢慢褪去。她其实早就明白，那晚她根本是在无理取闹，惹她愤怒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却把气撒在无辜的黎慎身上。
无论是贪恋安逸还是心怀侥幸，全都是她亲手做出的抉择，怪不了别人。
但她并不打算向黎慎道歉，想让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僵硬下去，到最后渐行渐远，形同陌路最好。
那样她就不会再被沿途风景所诱惑，失去了直达目的地的方向。
“他知道。”苏漾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我们也分了。”
江如烟惊讶到猛地立起上半身，“啊——？你们怎么了？”
“没没没”苏漾赶忙安抚她靠回床头，解释道：“我们是和平分手，他没有渣我，我也没有渣他。只是后来我们都发现对方不适合自己，便达成了分手的共识，以后还是朋友。”
江如烟脸上的惋惜肉眼可见，“你们那么好，我还想看你们走到最后呢”
没有最后了，苏漾想。她转移话题将此事糊弄了过去，毕竟所有人都要向前看。
她们回到出租屋的时候，程滨已经消失了，跑得倒是挺快。
江渐远特地来问她们程滨怎么突然要回柏溪，还把工作辞了，当晚便退了租房。房间本身就没多少东西，搬走了贵重的，彻底空了。
江如烟本来不敢让哥哥知道程滨干的破事，但有苏漾在身边，与其让别人说，不如她主动承认，能显得勇敢些。
江渐远一听程滨害得小妹流产，甚至始乱终弃，冒了一肚子火。他早就看出程滨的心机，放在生意场上也就算了，居然用在他妹妹身上！
不爽！真是不爽！程滨还借走他那么多钱！这块金子他不要也罢！放谁手上都烫手！
就冲江渐远那句“以后程滨休想踏进江家的门”，苏漾立马拍手叫好，举双手双脚附议。
由于刚经历小产，江如烟被供在家里。哥哥给她买了一堆补品，苏漾不会煮粥也为她学了如何煮粥。哪怕她再怎么强调自己没事，那两人还是强烈要求她待在屋里别乱动。
大约有半个月，江如烟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她渐渐习惯了没有任何一丝程滨的气味的屋子，渐渐习惯了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怪罪的生活。可能这就是解脱。
这天，苏漾在为她煮粥，江渐远敲门进屋，江如烟以为又有一袋补品要进她的肚子，谁想哥哥是来叫苏漾的。
“苏漾，有人打电话找你。”
“谁啊？”
“安大的教授来着，叫赵普？我没听清，电话现在还挂着呢，你赶紧去接吧。”
江如烟看到苏漾脸色白了一度，刚洗完的手湿哒哒地往裤子上抹，话都说不利索：“好，我这就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