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湿地公园的旁边是葡萄园,江如烟摘了两筐葡萄,想拿回家洗洗给程滨吃。
等她洗完葡萄,等葡萄上的水珠都干了,程滨才回来,而且身上一股烟味。他是资历深厚的重症烟民,江如烟知道。
江如烟欢欢喜喜地迎接,待他坐到沙发上,捧起装着黑葡萄的水果盆说:“你看,这葡萄是我们今天去摘的!特别甜,你尝尝!”
程滨摘了一颗放嘴里,葡萄的甜和烟草的涩混杂,味道难以形容,他点了点头说:“嗯,很甜。”
“嘻嘻。”江如烟抱着水果盆坐在他旁边,保证他想吃就能够得着,然后说起今天的事。
十月初的天气依旧很闷热,加之今天是晴朗中的晴朗,湿地公园几乎是人挤人。隔壁葡萄园不需要买门票进,但采摘葡萄需要自掏腰包。有人边摘边吃,逛一圈基本能回本,前提是不被管理员发现。
江如烟就被发现了,前边儿她都忍住了,刚要偷吃第一颗的时候被管理员大爷抓个正着。她羞赧地笑笑,大爷移开眼神对她摆摆手,意思让她赶紧吃。虽然很羞耻,但她幸运地被放了一马。
江如烟滔滔不绝地分享,程滨无动于衷,最多点点头,葡萄倒是吃了半盆。
在某个空当,程滨突然说:“阿峰要回柏溪了。”
江如烟愣了愣,她正说着呢,话题一下子被带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们不创业了吗?”
“不了。”
“那你回去吗?”
程滨和她对视,她的眼睛里尽是小心翼翼。他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
江如烟很容易把心情写在脸上,听到他不回去时表情顿时开朗。
“不回去的话,你继续在我哥厂里送货,也挺轻松的,以后就不用在外面待到那么晚了,也不用喝那么多酒了!”
程滨头往后仰,靠在沙发上,颇有唉声叹气意味地叫她名字:“如烟啊”
江如烟握住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应了一声:“嗯?”
“我不甘心。”他说,反握住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揉捏,又道:“你不想过上好日子吗?那样一辈子在厂里工作,干到老,没意思。如烟,我觉得没意思。”
江如烟抿了抿嘴,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
没意思,当然,她也会感到没意思。和他在一起之前,她也不愿总是跟着哥哥,踩没有尽头的缝纫机。
她想当柜台小姐,就和程滨那端庄美丽的初恋一样。还想开早餐店,她喜欢做点心。再者,凭她一双火眼金睛和摸过无数布料的双手,她想开一家服装店。
可和程滨在一起之后,她觉得踩缝纫机也挺好的。
为什么呢?
江如烟自己也答不上来。
“你一个人,还能继续创业吗?”她问。
“能,怎么不能。”程滨勾起一抹像是疲惫又像是从容的笑,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这里,精明着呢,会想到办法的。”
江如烟:“嗯,也不要太累了,就算没有办法,你至少还可以在厂里工作。”
“行了。”程滨起身,“洗澡去了。”
江如烟嘴比脑子快地问道:“你今晚睡这还是睡楼下?”
程滨歪了歪头:“这。”
或许是玩了一天,江如烟刚沾上|床便感觉到浓浓的困意,还没等到程滨就睡着了。
程滨来的时候看到江如烟已经睡下了,他弄出动静人也没反应,最后认命地躺进被窝。
江如烟在睡梦中抓住身边人的衣袖,很轻很轻地揪着,程滨一抬手就能抽走。
程滨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她太天真了,天真得有点傻。
说实话,江如烟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太乖的、太墨守成规的、太愚昧的,全是他嗤之以鼻的性格。但也是因为这些性格,江如烟永远不会嫌弃他,不会瞧不起他,甚至还会一直支持他。他对江如烟产生的最浓烈的情感也只是占有欲,这样单纯好拿捏的人,拱手让人未免太可惜了。
时过数月,他对江如烟已经没有新鲜感了,连她的乖顺和爱慕也无法令他再生出哪怕像是成就感之类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江如烟,否则他又会回到孤身一人的境地。就像人人对待马路牙子旁的灌木丛,总是不在乎也不喜欢,但要是把它们移走,人人又会觉得不习惯。
江如烟晚上睡得早已经很稀奇了,早上睡得迟就更加稀奇。连程滨都醒了,她还在睡。
江如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程滨坐在床头看杂志,她声音软绵绵地问道:“嗯?你怎么醒这么早?”
“不早了,九点半了。”程滨睨她一眼,“怎么回事,你起得比我还晚。”
“哦”江如烟皱眉,撑起身子。
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贪睡,前几日就有睡不够的倾向,她没在意,今日竟直接睡到九点半,而且好像还是不够睡,头晕乎乎的。
“可能昨天走了很多路,太累了。”她说。
“累?那我去买早饭?”程滨说。
“都九点半了,早餐店早就关门了。”江如烟披了件薄外套,悉悉索索地下床,“我去煮粥吧。”
江如烟知道自己体力不好,但身子骨不算虚弱,像这样走两步就晕乎的情况很少碰到。她扶着灶台缓了一会儿,心想可能是缺乏运动,气血不足。
用过早饭,程滨出去了,江如烟在家里做家务,同样越做越累,她不信这个邪,强忍着拖了地洗了衣服。
为了补身子,江如烟还自己炖汤喝。结果之后几天依旧睡不够,白天容易犯困。
上班的时候,她竟不知不觉地趴在缝纫机上睡着了,到了午饭点隔壁的女工才叫醒她。
“如烟,你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啊?”女工问。
江如烟扶着头,说:“没啊,我没熬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够。唉,身体不行了。”
女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可以适当休息一下。”
江如烟的鼻子感到一阵刺激,喉咙泛起恶心感,止不住干呕起来:“呕——”
她的反应把女工吓了一跳,惊呼道:“如烟你咋了?咋了?!没事吧?”
江如烟只是干呕,没吐出什么东西,但恶心感迟迟没有退去。她摆了摆手,说:“没事你身上有一股花生酱的味道,我闻了有点不舒服。”
“花生酱”女工顿了顿,从惊吓变成惊喜,说:“如烟你不会是怀孕了吧!又是贪睡又是呕吐的,不会是怀孕了吧?!”
江如烟心脏突突地一跳,愣住了。
怀孕?她怎么会怀孕?他们不久前还江如烟又是一阵恶心,猛然意识到她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推迟好几天了。
震惊过后是偌大的欣喜,江如烟握住女工的手,雀跃地问:“我怀孕了吗?我算是怀上了吗?”
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喜当娘的快乐,女工是两个孩子的妈,她作为过来人也替江如烟高兴。
“我说了不算,你得去医院看看,不过九成肯定是有啦!”女工眯起眼睛,又道:“程滨的吧?你都怀了他的孩子,也该结婚了吧?哎哟,我们如烟终于要嫁人咯!”
江如烟羞红了脸:“他还不知道呢,我还得回去问问他呢。”
女工笑笑:“成,你们要办酒席,厂里的女工可一个都不能少请啊!”
江如烟心跳得极快,午饭的时候和哥哥说身体不舒服,下午想去医院看看。她没把可能怀孕的事情告诉别人,让女工也先替她保密。连她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程滨和哥哥就更没做好准备了。
下午江如烟打车到医院,挂号,排队,走的每一步她都小心翼翼,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肚子,难以置信,里面或许藏着一条小生命。
问过医生,的确怀了。
江如烟莫名热泪盈眶,她和程滨有孩子了。他们会结婚,组成一个家庭。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和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生儿育女,慢慢变老。
江如烟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反复看检测单,嘴角就没下来过。
妇产科的走廊上大多是夫妻,江如烟想,以后叫程滨也来陪她。走了两步,她听到一对夫妻正在吵架,和妇产科本该有的温馨氛围格格不入。
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指着丈夫的鼻子骂:“孩子又不在你肚子里,你当然觉得没事!把生孩子的钱拿去赌博,你怎么不去死啊?!啊?!”
丈夫同样怒目圆睁地叫嚣:“我够纵容你了吧?吃的穿的没少了你的,不过是少了点钱你就嚷嚷,要不要脸啊?!当初是你不打掉孩子,非要嫁进来,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只够养得起你,养不起孩子?!”
孕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前人竟视他们的骨肉为尘埃,毫不在乎。她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地说:“我就该在能打掉的时候把孩子打掉,并且绝对不嫁给你,你就是个败类!”
说罢她甩手走开,丈夫在原地气得踹翻公共垃圾桶。
垃圾桶弹到江如烟的脚边,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战战兢兢地越过他,捂着肚子离开。
好可怕,好可怕。
江如烟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那对夫妻的对骂,一开始的欣喜被担忧占据。原来就算有了孩子,也不一定适合结婚。
是啊,有怀孕就会有流产。那程滨愿意给她一个家吗?
江如烟紧紧咬着下嘴唇,陷入了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