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情侣将来会成为夫妻,而夫妻是细水长流。江如烟是这么认为的。
她心善,却不是对任何事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忙。因为喜欢程滨,因为和程滨是情侣,所以她愿意替他洗衣做饭,和他聊天喝酒。她以这种方式证明,他的生活中确实有她的一部分。
男人在外,女人在内,二人携手共同养家。是江如烟能想到的最细水长流的模式。
与此同时,要说对伉俪情深、轰轰烈烈的恩爱,那一定有羡慕。
眼前就有个贴切的例子。嫂子比她还小两岁,十八岁就嫁给哥哥,生下浅浅。虽说是奉子成婚,但哥哥是真心宠爱嫂子。嫂子想要什么化妆品、什么包包,想去哪里玩,哥哥都会满足,就差没把人捧在手心上了。
江如烟想要的很少,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便足以滋养她的满心欢喜。她喜欢的是程滨这个人,而不是他给了什么东西,没有化妆品和包包,她也高兴。
她一直乖乖的,爱情给她什么,她就受着什么。
但随着独守空房的日子渐增,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变得贪得无厌了。她想劝程滨早点回家多陪陪她,想和他多出去走走,想要他信手拈来的糖衣炮弹。
而程滨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他隔三岔五回来时,身上是新衣服,手上是新手表,头发是新造型,光鲜亮丽得越发像个上流人。这让陈旧的江如烟觉得他们越来越不相配。
程滨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以后?
她时常问自己。
又不敢进一步问下去。
创业有风险,程滨自己知道,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倒是江如烟为他提心吊胆。两人在一起生活难免会有观念上的分歧,江如烟不反对程滨买些气派的玩意儿,只是不希望他花钱大手大脚,手头有了闲钱就变着法儿地花出去,不给自己留退路。
心里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江如烟哪敢忤逆程滨的思想,就像这次借钱,她不过是想提醒几句,程滨一皱眉,她便立马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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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程滨来还钱,江如烟收回一千元时,仿佛收回的不是钞票,是千斤不安。
程滨又说,带她去外面吃饭。那份不安立马被抛掷脑后,被欣喜所替代。
他们可以出去约会了!
除了刚在一起、以及程滨追她的那一段时间,他们几乎再也没有出去约会过。她有时感觉自己像程滨圈养的宠物,被藏在家里,主人下班得空了才来逗一逗。
可她到底不是宠物,宠物哪有她这般贤惠的。
江如烟积极地回屋换上裙子,化了淡妆,抹上正红色口红,穿上耳环。多亏嫂子会打扮,她前个星期跟着去纹了眉毛和眼线,顺利赶上潮流前线。程滨看到后用“成熟美”一词来夸赞她,她得意了好几天。
江如烟欣赏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脖子空落落的。她没有项链,便找了条郁金香花纹丝巾系在脖子上。
平时不打扮,突然要出去时,哪儿哪儿都要倒拾一番,很有大兴土木的庄严感。
江如烟才不在乎庄不庄严,费不费劲,和程滨出去,她一定要以最美的姿态。
每次她打扮完,程滨总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像是看到在夜里才舍得开放的昙花,他这样的痞子竟会挑逗,玩味地说她平日里也该多多打扮。
江如烟昂着下巴,傲娇地回:“平时我才懒得弄。”
其实在嘴硬,若不是为了他,她还能打扮给谁看呢。
出租车往繁华的地段开,闪烁的霓虹灯照亮黑夜,空气里纸醉金迷的味道越来越浓厚。江如烟不知道程滨和司机说了去哪里,只知道从刚刚开始,街上的每一个餐馆她都消费不起。
车子最终停在喜来登酒店旁,下车后江如烟才迟迟地问:“怎么来这儿啊?”
“朋友生日摆宴。”程滨拉起她的手,“走吧。”
“哦”
江如烟有点失落。原来程滨没有打算和她约会。
也罢,喜来登是什么地方,她想吃还吃不起呢,借程滨的光,不吃白不吃。
里头无一例外是盛装出席的贵宾,江如烟紧张地挽着程滨的胳膊,尽量维持仪态大方,逢人微笑即可,反正她谁也不认识。
原来,程滨现在接触都是这般雍容华贵的角色,无论吃的穿的,都让她开了眼界。程滨给她介绍,哪个做珠宝生意,哪个做水产生意,哪个是市书记,哪个是校长和他的儿子。
江如烟问,那你是谁?
程滨回答,和他们都聊过两句的普通老百姓。
江如烟笑了,心情也放松不少。要不说程滨能带她来喜来登吃饭呢,原来人脉撒得比太平洋还要广。
他们坐在最里面的一桌,厅内开着中央空调,坐最里面也不会感到闷热。这一桌的人里江如烟倒是有几个眼熟的,似乎和哥哥谈过生意,不过只是一眼之缘,她记不太清了。
她右手边坐了一位将头发盘至头顶的女性,问她的眉毛是在哪里纹的,眉形很好看。江如烟先是眼睛弯弯地浅笑,然后说了个地方。两人就这样聊起来。
程滨和人碰杯划拳,不亦乐乎。酒桌上调侃和打趣是家常便饭,但无论什么话术他都有办法应对。
酒过三巡,开始有别桌的宾客端着酒杯来他们这桌敬酒。
江如烟看到一只蟾蜍,不,这么形容贵宾不太得体,她看到一位长相不出众的青蛙,搂着他那眼小脖子长的火烈鸟女伴,给他们这桌的人敬酒。从敬酒词中了解到他们是夫妻——确实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夫妻相。
程滨起身,走过去反敬他们一杯。这让江如烟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原本没注意,细看后她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的恍惚。
江如烟小声问右手边的女人,他们是谁。
女人说,是达万商城一家服装店的小老板娘,旁边是她老公。
“她老公是不是叫韦昌兴?”
“对,好像是这个名,我和他们不熟。怎么了?你认识啊?”
江如烟无力地摇头,苦笑道:“我不认识,听说过而已。”
碗里的肥虾鲜肉顿时索然无味,连外界的交谈她也听不进去了。
韦昌兴老婆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像极了程滨当初说好要送给她的那条。
她不敢确定它们就是同一条,但看到项链的那一刻,她受到了偌大的冲击,仿佛堤坝抵御不住涛涛洪水,在雨夜轰然倒塌,而洪水自流,淹没农民日夜耕作栽培的庄稼。
江如烟眼睛发涩,偷偷摸摸地又看了一眼。
或许是巧合吧。
她的项链没有钻石,恰巧那女人脖子上的也没有钻石。
她的项链一点儿也不明艳动人,恰巧那女人也选了一条朴素的项链配包臀红裙。
她的项链怎么样,恰巧那女人的项链也怎么样罢了……
江如烟快哭了。
为什么程滨还不送给她呢?要是他送给她的话,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不是说好等她答应了,就正式地把项链送给她吗?她都已经答应了啊。为什么不送了呢?
察觉有几滴眼泪滴进了汤里,江如烟连忙夹了一口辣椒进嘴里,没有味觉似的拼命嚼。
“我吃到辣椒啦,麻烦递一下饮料咯!”她像个倒霉蛋,滑稽地吐着舌尖,用手不停地扇。
右手边的女人一边替她拿果汁,一边笑她:“看你,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江如烟灌下果汁,余光瞟向程滨。
他没有看过来。
后来,江如烟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没让任何人担心,哪怕没有任何人关心。她没给任何人添麻烦,哪怕没有任何人在意。直到宴会结束,都没有人注意到那一方角落里独自泛滥悲伤。
坐上回程的出租车,看江如烟一声不吭,程滨问:“累了?”
江如烟摇头,不去看他,心不在焉地望向车窗外。程滨头晕,没察觉到她的异常,自顾地靠在车椅上闭目养神。
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江如烟才语调平平地说道:“程滨,我问你个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转过头,依旧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动作。
程滨:“嗯?”
“那个女人脖子上的项链,是你当初准备送我的那条吗?”
连江如烟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竟然能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出这番话。
在此之前,她想了一万种更加委婉的问法:你要送我的项链还在吗?你还记得你向我告白那天说了什么吗?那个女人的项链和我的好像哦,应该不是同一条吧?
可最后,她偏偏问出了最危险的一种。
车内又陷入了沉默,江如烟的手在颤抖。
良久,她听到程滨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嗓音有些堵塞。
“是。”
江如烟呼吸凝滞,怔怔地看向他。
她不知道,她现在眼眶通红,似乎能滴出鲜血来,唇色发白,没有一点气色。她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狠厉地挤压着,犹如恶疾缠身,即将痛苦身亡。
他承认了?就如此简单地承认了?
所以当初为了签下和韦昌兴的合作,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是吗?把本来送给她的项链送给合作方了。觉得她好哄,觉得她不值得了。现在,连谎言都不屑于想了。
对他来说,她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