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苏漾曾无数次羡慕放学时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家的孩子，当他们能脱口而出“我的爸爸妈妈”如何如何时，她的心脏总像漏了一块，那是她做梦都做不来的幸福美满。
好在她善于摆弄乐观，那些站在妈妈自行车后座上，迎着风回家的时光，不比他们来得寒酸。
她不否认遗憾一直存在，只是命运难改，那些遗憾都被她用乐观包裹起来了。
可是看到这张照片时，她还是不争气地眼眶发酸。
照片里她抱着最爱的妈妈，旁边站着她亲生父亲，三人同框，真真正正的一家子。她斗胆妄想，哪怕是一瞬间也好，她多希望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苏漾对着照片望眼欲穿。
不出几分钟，她自己哄好了自己，把相机还给黎慎，轻松地笑着，说：“好吧，也不算全家福，三个人都二十几岁，太奇怪了。”
停留在惋惜上太久，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
筒子楼的出租屋内。
两个男人坐在客厅侃大山，江如烟在厨房做菜，苏漾在一旁打下手。
苏漾剥着蒜，有意无意地问江如烟：“妈妈，你和程滨在一起了，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
“啊？你说什么？”
江如烟忙于颠锅，油烟机的哄杂声搅乱了她的听力，只听到苏漾又叫了她“妈妈”。
“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苏漾大声说。
“是啊是啊！你不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吗！”江如烟也大声说。
“可是我觉得程滨当爹不靠谱欸，他会把孩子养废了。”苏漾就事论事。
江如烟哈哈一笑，在她眼里苏漾是入戏太深。
“那我养你啊！你现在不就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吗？”
“……”苏漾无言以对。
“还有哦，”江如烟回眸向她抛了记意味深长的眼神，说：“知道你跟黎慎在一起，我还真有种女儿出嫁的感觉。”
苏漾以为她和自己一样舍不得，便说道：“你放心，你也永远是我最爱的那一个。”
“哈哈——帮我拆一瓶酱油。”
“好嘞。”
红烧五花肉、葱油茄子、韭菜炒鸡蛋、包菜炒肉丝、白萝卜汤、凉拌黄瓜丝，菜齐了。
四人围在茶几旁，开了四瓶可乐，玻璃碰撞声音清脆。
“干杯——！”
程滨喝了一大口，舒爽地长啊了一声，拿起筷子戳了戳桌面，拿稳了先去夹一块五花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用筷子头点了点对面的二人。
“我真是没想到啊，你俩深藏不露，谈恋爱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一声不吭。”
苏漾小声嘟囔：“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黎慎上来就把路堵死了。
下一秒程滨不怀好意地挑起嘴角，说：“黎慎，来，我必须好好给你说说苏漾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事儿。”
苏漾立马插嘴：“我干了什么？我没干什么啊。”
程滨才不管她什么反应，一意孤行地向黎慎抱怨：“我跟你说，我明明和如烟处的好好的，这人每天都阻挠我。你说说，她自己和你谈恋爱谈得心安理得的，怎么就不许如烟和我谈恋爱？搞得我和如烟跟偷情似的……”
“什么话！”江如烟凶他一眼，嗔怪他用词不雅。
“拜托，谈恋爱也挑对象的好不好？”苏漾条件反射地要和他拌嘴，“我们家如烟如花似玉、珍贵如宝，田里最鲜嫩的白菜，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被猪拱了。”
这一头也不让江如烟省心，她好笑道：“什么花里胡哨的。”
程滨哼笑一声，继续间接吐槽：“兄弟，知道你最大的情敌是谁了吗？你女朋友对江如烟的维护已经到了病入膏肓地步。”
黎慎耸耸肩：“没事啊，江如烟排第一，我排第二。”
程滨震惊地看向他。而苏漾得意洋洋地笑了。
“听听，好好听听，这才是男朋友该有的样子。”她满意地顺了顺黎慎后脑勺的头发，“乖——”
黎慎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米八五的汉子装成温顺的柴犬，给他什么剧本他就演什么角色，得心应手。
“……”
程滨面露无语，凑到江如烟耳边悄咪咪地说：“他们这是在谈恋爱还是养宠物？”
“别瞎说，他们般配着呢。”江如烟眉眼弯弯地看着二人互动，看上去完全陷入了嗑cp的快乐当中。
“交头接耳什么呢？！”苏漾厉声呵道：“程滨，我可先说明，江如烟说了，她最爱的人是我，要是我和你同时掉进水里，她肯定救我！”
江如烟：“我哪儿有这么说？”
“意思差不多。”
程滨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说：“我不跟你计较，我自己会游。”
江如烟一口饭也没送进嘴里，光顾着笑了。她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
她夹了一块五花肉到程滨的碗里，开玩笑说：“多吃点，游得快。”
程滨对着那块肉发笑，“太客气了。”
苏漾眼疾手快地奉上自己的碗，说：“我也要，快给我夹！”
她一点儿亏都吃不了，江如烟对程滨的好，她统统都要来一遍。
于是这顿饭除了聊天叙旧掺杂吵架，还出现了江如烟给程滨夹菜，江如烟给苏漾夹菜，江如烟看不下去，让苏漾给黎慎夹菜的循环现象，那几道菜一点儿没剩。
饭后，江如烟和程滨到外面去散步，苏漾被主动留在屋里和黎慎再续前缘。
她从卧室拿来一沓杂志，给他作短暂的消遣，再者推销一下自己的小说。
而黎慎碰都没碰，气定神闲地说道：“这杂志我宿舍有一堆，你写的小说我都看了。”
苏漾：“哈，我忘了。你是我的头号粉丝来着。”
“不如把你写的信拿来，让我瞧瞧它们存不存在。”黎慎还惦记着这事儿。
“我又没骗你。”苏漾撅了撅嘴。
她返回卧室，拿了一沓黄色的信封，回到客厅帅气地甩到茶几上。
“拿去吧，这都是本宫亲自写的，没有假手于人！”
信封上只写了日期，没贴邮票也没写收信人。黎慎挑了日期最早的那一封，拆开从上到下浏览一遍，又挑另一封，从上到下浏览。
苏漾坐到他旁边，眼神瞟着信的内容，有些她自己都不记得写了啥。
“……苏漾。”黎慎虚虚地叫她的名字。
“嗯？我没骗你吧？”
他连拆了三封，忍不住吐槽道：“你确定这是给我写的吗？而不是你的日记？”
苏漾心虚，指了指信，狡辩道：“当然是给你写的啊，这不写着呢么？‘亲爱的战友’。”
黎慎显然不信，正话反说道：“好贴心，写日记还不忘临幸一下我。”
“哎呀，真不是。”
“得得得，日记我也认了，谁叫我好奇。”
黎慎一行一行读信，苏漾则在一旁重看自己写的东西，时不时给他讲解细节。
从她刚来徐氏，到服装厂慢慢发展壮大，到她帮助江如烟拒绝他人，到程滨来找江如烟，到她某一天突然发现程滨似乎没有她想的那样片面，到最近的自我怀疑。
再看一遍时，苏漾发觉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那么多。
“黎慎，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特别特别想阻止程滨和我妈在一起吗？”苏漾感慨道：“那是建立在我坚定不移地认为程滨是个坏人的基础上。但我慢慢有个错觉，那就是未来好像也说不准。很好笑哦？明明我就是从未来来的，未来什么样我应该最清楚才对。”
苏漾挑出一封信，上面写了她和程滨讨论商业计划书，结果太投入而忘记晚饭时间的事。
“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有那么一丢丢的错觉——如果我有机会和程滨做一对普通的父女，可能会聊得很来。你懂我的意思吗？嗯……臭味相投的感觉？”
黎慎打住她：“别对自己下手也那么狠。”
“是真的啊，我没夸张。”苏漾解释：“我越是和他相处，我就越发现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明知道他会伤害我妈，明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但我还是对他产生了同情。我是不是也很坏？”
苏漾眼底有清清楚楚的难过，正来自于她内心的这种斗争。
“我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尽力阻止，可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江如烟喜欢他，我从来没见过江如烟对一个男人可以笑得那么幸福。她在未来，对程滨不用说，对第二任丈夫也从来没那样笑过。我只看过累在她身上的婚姻的包袱，没看过她像现在这样，都长出恋爱的翅膀来了。现在你说我怎么办，折断翅膀血洗全场？”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肃，便穿插了个玩笑舒缓气氛。
“下午的时候，我撒谎说喜欢你，是因为有流言说我针对程滨是喜欢他，被江如烟知道了，给她急的，我不好解释，只能拉你垫背。”
“原来如此……”黎慎总算理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说道：“其实你也不必操之过急，只要逃过婚姻不就好了吗？谈恋爱失败是十有八九的事儿，你让他们谈呗，等江如烟发现程滨不适合她，你再推波助澜，结束他们的关系。”
听了他的话，苏漾抱着膝盖没回应，朝某个方向出神，一如茶几上散乱的信封一样沉闷。
黎慎察觉到了，试探道：“还是说……你不想那么做？”
“唉呀——”苏漾要被自我谴责折磨疯了，“我可太自私了，说到底，我还是没有做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觉悟。”
一想到她不曾来过，一想到和妈妈欢声笑语的时光都不复存在，她就有无尽的难过涌上心头。
黎慎没费多少脑筋便理解了她的潜台词，从饭桌上就能看出来，她虽然嘴上得理不饶人，但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
“反正都要改变未来，你有没有想过试着从程滨下手？”黎慎说道。
“什么意思？”
“趁他还没有做出伤害江如烟的事情，改造他成为二十四孝好伴侣，彻底改掉那些恶习，给江如烟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样你就不用消失了。”黎慎定定地看着她，“你想的没错，未来的确说不准，哪怕你是从未来来的。”
苏漾无言良久，久到黎慎觉得这个提议也不合她的心意，打算另外出谋划策时，她朝他笑了笑。
“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真的吗……”黎慎反问。她看起来并没有很高的兴致。
“真的呀，江如烟喜欢程滨嘛，挡不住的。我又不想让她受伤，改造程滨是最好的办法咯。”她语气轻松地说。
“怎么改造？”
“当然是——”苏漾露出阴险的笑容：“找个人给他做模范啦。”
她用食指暧昧地戳戳黎慎的肩头，又道：“你给他们示范一下什么叫做二十四孝好伴侣。要么让江如烟觉得程滨不够好，直接分手，我也图个痛快。要么让程滨自愧不如，下决心改变。怎么样？”
黎慎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怪我吗？是你自己造的孽。”苏漾装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