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君逼臣反(三)
第九十一章 君逼臣反(三)
伙夫难为,天热的时候怕食材腐败,天冷了又怕食材冻成块。一群人将那头熊拖下山的时候,它身上的温热已然去了大半,伙夫长于是当机立断,让伙房里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出来帮忙,别的都先放到了一边,先收拾这头熊。
本来按理,熊皮保暖,是可以鞣制一下的,不过这头熊的熊皮,上头的窟窿已经有些数不清,想要个完整的是比较困难了,拼一拼还是可以的。
若此刻是在猎场,或者正是食物充足的时候,那么熊的内脏,伙夫长也是不会要的。但现在军粮颇为紧张,大伙儿又好些时候没有新鲜肉吃了,这熊的内脏,能吃的部分便也被留了下来。正是因为熊的内脏被留了下来,伙夫长这才来走了一遭。
“小将军,楚都尉,拾掇熊胃的时候,弄出了这么个东西,您二位看看。”
那个东西虽然不知道在熊的胃里待了多久,但见过的人依旧能一眼看出,那是一块令牌。而且,是一块十分特殊的令牌,虽并不常见,但楚恒和骆铭,都是见过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上头的字,好似是咱们这边的,我担心……”伙夫长的话,骆铭和楚恒都大约是明白的,无非是这令牌一般是跟着人的,此刻令牌待在了熊的肚子里头,那么这令牌的主人……只怕也是遭了不测了。一头吃过人的熊,它的肉……
要是真饿极了,其实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因为他们还是有退路的,所以伙夫长才来问个话,要不要继续处置那熊。
“你的怀疑,你可以和大伙儿明说,至于想不想吃,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伙夫长毕竟手下还是带着些人的,还是很有眼色的,他刚才进来之前,楚恒和骆铭好似就在商量事儿,他这会儿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很快便转身出了帐篷。
“这块令牌……”楚恒将那块小巧的令牌拿在手中掂了掂,转了个圈,“咱们都是见过的。”
“嗯。”骆铭的声音有些闷,显然心情有些沉重。
“后头那座山,野林子一个,按理这令牌是不该出现的。它在这儿,只能说明他们来过,或者此刻依旧隐藏在那片林子里头。骆铭,你说,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呢?是奉了那位的命令监视咱们,还是……”
这块令牌,出自帝王身边的影卫。这个世上,影卫只会听从帝王的命令。平日里,他们一般是隐藏在帝王周围,护卫他的安全的。还有些时候,他们会被帝王派出来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居然动用了影卫……”楚恒冷笑了一声,“就这么不相信咱们。要是真的不信,又何必让咱们来呢?直接让他的影卫们来不就得了,看看他的影卫们都耗在战场上头了,这战能不能赢。”
“或者……”
“或者什么?你想到什么了?”
“我一直觉得那个猎户有些古怪,当时怎么想也想不通,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骆铭虽然未曾将他的想法和盘托出,但楚恒此刻的脑子动得飞快,“……你是说,那猎户是……那他那么费劲把我们引上山是想……想做什么?”
楚恒的这话虽然是个问句,但骆铭很明显地看到,他的脸色已然变了,变得阴沉。
“若我爹没有及时赶到,咱们会如何?”骆铭不问反答。
他们当时只道那所谓‘调料’的香气是有古怪的,能引来野兽,但渐渐的,他们发现他们射箭的准头差了很多,不是因为山林之中视线不好,而是他们的力气,在渐渐丧失。那熊,不怕疼的一样,越受伤越凶悍,他们却渐渐无力,时间一长了,结果可想而知。
“他想让咱们死!”沉默了片刻,楚恒给出了答案,这是个让人极其心寒的答案。
骆铭点了点头,而后闭上了眼睛,闭了片刻,复又张开,“本来你说那个细作说的,咱们营中有他们的内应,我嘴里虽然说着‘宁可信其有’,但其实是将信将疑的。可是此刻,我有些信了。”
在巨大的利益跟前,兄弟之情,生死之交……那都是虚的。承诺,是人人都可以给的,但如果给承诺的那个人,是当今世上手握最大权利的人,那么很多事,都可以另当别论了。“可是为什么?咱们难道不是替他守着这片江山?他发号施令,咱们流血流汗,缺胳膊短腿,甚至丧命……他为了什么呢?”楚恒虽然一直知道,知道庆元帝不是很喜欢他们,但根本不会想到,他不喜欢他们到了这样的程度,他甚至都不愿意看着他们活在这世上。
“功高震主。”楚恒问了许多问题,骆铭只给了这个答案。因为忌惮他们,所以想要除掉他们。不管他们之前为他立了多少汗马功劳,家中有多少人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当一个帝王觉得你的声望比他更高,对他造成了威胁的时候,你过去所有的好,在他眼中就都变成了坏。那些坏成了他心中的刺,眼中的钉,不论如何,都是要拔之而后快的。
虽然有些突然,但骆铭突然就想起庄郁鑫,想起了她在行宫的时候与他说的话,她问他关于军粮的事,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或许还不止这些……庄家克扣军粮,只怕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意思。”有些事情,不想也就罢了,若是细细联想,其实很多都是有所关联的。
“他做这么多,是盼着我们输吗?我们若是输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但凡两国交战,没有人是会盼着自己一方输的,因为输的结果不仅仅是人马的损失,还有可能要割地或者赔款。至于面子上,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骆家军没有败绩。”因为骆家军从不曾让百姓让君王失望,所以百姓爱戴他们,君王也曾经是倚重他们的,但随着君王渐渐老去,这种倚重,慢慢地,就变成了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