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家人
展砚文说享受最后的人生时光，是真的享受。
他每天刷手机到凌晨，睡到临近中午起床，吃完妈妈准备好的饭菜，继续躺在床上刷手机。
短短几天下来，不知是浮肿还是胖，反正他比回来时了一圈。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睡到中午起床，发了会呆后，先翻手机。
有个债主不知从哪知道他的新号码，一连发了十条信息催他还钱。虽然已经决定一死万事了，但起床的第一件事是被人追债，他还是心塞。
他把信息全删除了。
他知道，自己死后，家人一定会查看他的手机，他不想让他们看见这些消息。
他希望自己在他们眼里一直都是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即使他是假装的。
删完短信，他来到厨房，先看见展信佳留在餐桌上的纸条，她说自己去做志愿者了。
“什么志愿者，肯定和杨千艨在一起。”他嘟囔着，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展信佳的微信。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他想着，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饭菜已经端上桌，筷子也给他准备好了，还是那双浅颜色的筷子。展砚文越想越来气，来到筷笼，从六只深色筷子里给自己挑了两根。
“管他是谁的，反正是一家人。”他想着，美滋滋地夹菜，手机突然响了。
是展砚书打来的。
他吓一跳，知道他哥看不见，还是把手里的筷子藏好，才敢接电话。
“妈去镇上吃大席，现在该吃完了，你去接她。”说完，不等他回答，展砚书已经挂了电话。
“这么几步路，老太太还能走丢。”
展砚文念叨着，才穿好鞋，展砚书电话又来了：
“妈想打包菜，你就让她包，少废话，听见没有！”
说完，依旧不等他回答便挂了电话。
展砚文满脸不情愿，“你不也不吃她打包的菜吗，跟我装什么孝顺儿子。”
无忧乡离镇上不远，展砚文嫌热，特意等了公交车。
他忘了无忧乡最近多火，即使大中午，公交车上人也多得不像话。他闻着身边奇异的味道，心想不该卖车的。
那几十万还不清债务，起码能让他死前的日子舒坦点。
到达宾馆时，酒宴已经已临近尾声。展砚文瞄了一眼，是场婚宴。
他不认识这对新人，猜测大约是什么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戚。
他顺着桌牌找过去，展奶奶果然拿着几个塑料袋，正在打包剩菜。
说是剩菜，其实很多没人动。他们一桌都是老人家，牙口不好，好多菜嚼不动。展奶奶看见展砚文，有些尴尬，她知道儿子讨厌她打包剩菜，觉得沾了不知多少人的唾沫，不卫生。
她立即局促起来，想把装好的剩菜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的动作看得展砚文心酸：什么时候起，妈妈需要看他脸色做事了。
“妈，你这桌怎么没人？”展砚文在旁边空位置坐下，说：“您把螃蟹装上呗，这螃蟹大。”
展奶奶有些惊讶，“你，你不嫌脏？”
“脏就煮熟了吃呗。我前几年挣了几个臭钱，可不得嘚瑟一下。最近几年已经改好了。”展砚文说着，主动帮展奶奶撑塑料袋。
展奶奶立即高兴了：“对吧，我就说不能浪费粮食，咱们吃饱饭才多少年。我看新闻联播，外国好些小孩饭还吃不上饭呢，真作孽啊，咱们可不能糟蹋粮食。”
她小声说：“那个螃蟹不好，样子货，里面是空的。咱们拿炸里脊肉，我们这桌没人碰。”
她偷偷和展砚文炫耀，“他们家大虾好，又鲜又大，我们这桌人没来齐，大虾富裕了一个，我抢先装起来了。加上我那个，咱们有两个，回去给你们吃。”
展砚文逗她：“两个虾，我们三个人，怎么分。”
展奶奶小声说：“给你和佳佳，你俩偷偷吃，别告诉你哥。”
展砚文不缺一个虾，但妈妈的偏心他是喜欢的。
他帮着展奶奶拿打包好的菜，却被展奶奶夺回去了。
他开玩笑：“还怕我偷吃？”
展奶奶瞪他，“你拿不好看。”
展砚文心中一热，抢过塑料袋：“你儿子长得帅，拿什么都好看。”
母子二人说说笑笑回到村里，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往展砚书工作室的方向跑。
“不，不是你哥出事了吧。”
展奶奶说完，展砚文心中也不安起来：靠海那排房子本来住户就少，他哥看起来最容易受伤。
他还没想好安慰的话，展奶奶已经跟着人群往前跑，展砚文忙着跟上去。
等到了地方，两人才发现虚惊一场。出事的人家在展砚书工作室前面那排，展砚书也在人群里看热闹。
展奶奶拉着展砚书来回看，确定他有没有事。展砚文问他哥：“出什么事了？”
出事的也是个熟人，就是来找刘悦川麻烦，结果被杨千舸卸了胳膊的大黑痣。
自从上次捣乱不成，反被急救车拉去医院，大黑痣觉得丢人了，老实了很多。不过他懒散惯了，最近村里搞有偿志愿者活动，他并没报名。
从小到大，尽管他没凭自己的本事赚过一毛钱，但还是觉得挣这点小钱太上不得台面了。
他觉得自己特别有能耐，出手至少是巴菲特马斯克级别的。
他最近在网上学人玩股票，入场即小赚一笔。他上头了，套现了几个小额贷，全投了进去。
不出意外，赔个底掉。
如果是网络诈骗，警察叔叔也许还能追回来。但是股市这玩意大家都懂的，钱没了就是没了。
大黑痣从没闯过这么多钱的祸，一时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
大黑痣的妈妈在大太阳下做了一上午志愿者，本来就累得够呛，一回家就看见儿子口吐白沫躺在院子里，吓得话也不会说了，还是邻居发现不对，喊人过来帮忙。
刘悦川很快背着急救箱到了，确定大黑痣喝的不是百草枯后，稍稍松了口气。
“我已经叫救护车了。”她说：“在救护车赶来之前，我得给他催吐。——就是让他吐出来。”
她问大黑痣妈妈，“您家有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