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米和芋头
进城的队伍前进得有些缓慢。
轮到项容的时候,她报了姓名和籍贯,又出示了山字牌,盘问的官员在面前的登记簿上一一对应检查,这才放行。
项容也趁机仔细偷瞄那登记簿,外州的单独一本,上面所记载与那日进入关卡时所问一模一样。
看来,城外关卡和城内的信息同步做得很好。
南阳城比较大,至少比项容途经的几个县城都要大。
顺利进城之后,她先是沿着主干道一路前行,到了有岔口的地方,随机选择往左。
在街上发现粮食铺子的位置后,暗自记下,接着又在周围四处寻找偏僻无人的小巷胡同。
找到之后,这才返回粮铺。
铺子里,老板大概心情不好,正对伙计发脾气,骂骂咧咧。
骂完不解气,抬脚踹翻了门边的一块牌子。
“什么破规矩,还搞什么限购,我做生意的,巴不得别人买的多!这么搞,不是断老子财路!”
伙计小心翼翼地顺气:“老爷小声些,那是官府安的牌子,哪家都有。何况白米寻常人家也吃不起,限购便限购吧。”
“蠢货,白米原也不是卖给寻常人家的!”
老板又骂了一句,偏头看见项容要上门,把脸色一收,让伙计招呼,自己转头进了后屋。
伙计把踹倒的牌子扶起,堆起笑脸迎项容进门。
益州地理位置好,粮产丰富,稻米供应充足,但价钱也不便宜,主要是高门大户才吃得起大米。
普通百姓家用芋头和芋头叶子当主食。
恰好此时是芋头采挖的黄金时节,好多人家挖了芋头来卖,价格也便宜。
项容翻了翻灰黄的芋头,个头很大,看起来还新鲜。
她想了想,要了其中的一半,店里伙计给她称重算钱。
项容看了眼重新立好的牌子,上面写着每人每月限购五斤白米。
她试探性地挑了五斤。
伙计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大概是觉得她不像有钱人家的人,怎么舍得买这么多白米。
项容没有多解释什么,否则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刚刚粮铺老板说的限购是什么意思?不让人多买吗?”
“对,白米一次至多买五斤,多了不让。”
“那要是有商贩想多买些白米,去别处卖呢?也不让吗?”
“对,不行,府衙下了令的。”
不用想,这肯定也是她那位老乡搞出来的政令。
一来,不让粮食如此珍贵的资源外漏;其次,防止有人囤积居奇。
北方战乱,嗅觉灵敏的权贵或者大奸商定然会趁着益州还安稳富庶的时候,多囤积粮食,不论是留着自保、招人,还是将来卖去别处,都会大赚特赚。
现在限购令一下,买多的人会被府衙盯上,有些意图囤积的奸商都不敢派人妄动了。
项容分作两趟,第一趟把装了大米的麻袋背出去,确认身后没有人盯着,这才走进死胡同里把大米收起来。
第二趟又去背芋头。
之后她取出之前段领头给的狼皮装进包袱,找了药铺把狼皮卖了。
算了下剩余的银钱,转头走去对面的那条街,重新找了家粮铺,又添置了五斤大米和一麻袋的芋头。
最后还剩了些铜钱,项容去卖熟食的铺子,买了些芝麻炉饼。
“都是什么馅的?”
“葵菜和大头菜。”
“有肉的吗?”
老板抬头看了看项容,“有,八个铜板一个,要几个?”
菜馅的才三个铜板,项容立即改口,“那算了,就要菜馅的。”
她数着手里的铜钱,买了十六张炉饼。
银钱铜板花完了,剩下的黄金,项容还不打算动用。
她是个生面孔,突然出手品质不低的黄金,一定会被人盯上的。
万一被玄虎山的人发现蹊跷,那就更糟糕了。
等她换了地方,需要买地盖房子的时候再说。
收好炉饼,项容正要出城。
却意外地在城门口附近遇到了段领头。
双方都很是惊讶。
段领头迎上来,热切地问道,“项兄弟……不,项妹子,你被安排去做什么了?近日过得可还好。”
项容没有细说,只道:“在山中四处打杂,日子过得还行,有劳段兄惦记。”
段领头本就是天生古道热肠,又觉得自己是本地人,能帮衬就帮衬点。
“项妹子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项容笑笑,没接话。
段领头又道:“对了,你还记得苏月吧?府衙说她年纪太小,不能卖身为奴,被带去了新开的安孤院。”
“听说安孤院是专门安置未满十五岁的孤儿的地方,十六岁后就得替府衙卖命干活。不过那可是个好地方,虽然也要干活,但不仅给吃给喝,还请了先生教孩子们读书呢。”
那不就是类似福利院的地方……
不知道安孤院的设置是因为“老乡”心里的人道主义情怀作祟,还是因为想从孩子的教育入手,去尽量培养一些人才资源。
不管怎样,这似乎都是一件好事。
她思索间,段领头仍在同她闲聊。
“安孤院在南郊那边,城外南郊有大片的桑树林,孤儿在那边学着养蚕、采果实酿酒,好像还要学些拳脚功夫……也是奇怪,难道能有贼寇敢对府衙的安孤院下手吗?”
学功夫……是要培养成文武双全的打手?士兵?还是死士?
项容见段领头还有拉她入府,吃饭叙旧的意思,连忙抬手道别。
“段兄,我天黑之前,必须回山,这就告辞了。”
段领头有些遗憾,约了下次有机会进府做客。
出了城,项容一路都在纠结,要不要就这么回玄虎山。
要是借机跑路,她该去哪里呢?
如庄河所说,益州各城池之间,关卡多而严密,她拿着凉州的户籍,到哪里都是要被拉去做苦力。
而且她这一跑,就属于“逃兵”,去了别处恐怕直接小命不保。
如果不能留在益州,那去往别州,那更是重重关卡。
说来更糟糕的是,原主对这个朝代的地理区域划分并不完全知晓,只知道都城洛阳、凉州、凉州东边的秦州、以及凉州南边的益州。
毕竟没读过书,何况寻常百姓只管填饱肚子,管他几个州呢。
这也就导致了,项容连益州东边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这种朝代的舆图又属于军事机密,和后世随处可买的地图册不一样,不仅绘制艰难,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没有地图,不知道走多远才能走出益州。
益州境内对人员的管控如此严格,也许她还没走出去,就被捉住了。
何况,谁又知道东边是什么局面呢?也许根本不收容流民,也许流民同样沦为低贱劳动力或者充军。
或许早在都城洛阳陷入战乱的那一刻,这片土地上的流民就注定要因为天灾、战火,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不知不觉地朝前走,项容还是回到了玄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