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县城被毁
隔天天没亮,队伍就即刻上路——此地气味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到了日头最毒的正午,队伍照旧找相对阴凉的地方休息。
安顿下来,段领头循例清点人数,这才发现那几个缀在后面的百姓遮遮掩掩的,好像在藏些什么。
其实他们上午就不太对劲——要知道他们平时从不敢殿后,就怕商队把他们丢弃了,就爱挤在队伍中间。
段领头偶尔也会觉得这些人有点累赘,不过他接纳他们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们遇到匪贼和狼群的时候,也没拖后腿,段领头又觉得还能忍受。
今日不知怎么了,拖拖拉拉地落在最后面。
“你们干什么呢?”
几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地说:“没啥,有几个兄弟手疼,走不快。”
一看他们那心虚样,就知道在撒谎。
段领头沉下脸来:“我早前就说过规矩了,想要跟着我就得说实话,不许对我有丝毫隐瞒。否则一旦被我抓到,立刻驱逐出队伍!”
那几个人更慌了,只是还咬着牙不说实话。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到底说不说?”
随着他音量拔高,有护卫提刀走上前来。
段领头在商队中的威信好像很高,要是有人在他眼皮底下作妖,他一声令下,护卫就会毫不留情地解决。
那几人一看凶神恶煞的护卫围了上来,连忙撤开,让出了身后血肉模糊的尸体。
是昨晚被狼爪抓破喉咙的那人。
段领头皱起眉:“不是让你们把他找个地儿埋了吗?怎么还带上了?”
话一问出口,段领头就明白过来了,“留着他当口粮呢是吧?”
他蓦地大怒:“我有没有说过,在我的队伍里,不许吃人!”
大概从离开太平县开始,路上人吃人的现象络绎不绝,慢慢也就司空见惯。
好几次,队伍里的百姓撞见别人烤肉,便直勾勾地盯着移不开眼睛。
但那木架上挂着的肉,一看身体构造就知道是人。
段领头当时发现苗头不对,便立即疾言厉色地声明,谁敢吃人,就离开他的队伍。
这是他的底线。
除开没有地图这个原因,也是因为段领头的这条规矩,项容才没有特意拉开与商队的距离,而是有意无意与之一直同行。
那几人见段领头当真动了脾气,怕自己被赶出队伍,连忙解释说:“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实在是怕后头没有食物吃啊。”
尤其是昨晚久违地开了荤,就更馋了。
段领头不大想听解释,“你们违背了我的规矩,我不动手赶你们,希望你们……”
那几人噗通跪了下来,“我、我们再也不敢了,请段老爷看在我们还没吃的份上,原谅我们,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若是赶我们走,就是让我们死啊。”
他们不知是真的悔改了,还是害怕,边说边痛哭流涕,揪着段领头的裤脚砰砰砰磕头。
段领头肯带他们至此,可见不是个特别硬心肠的人。
被他们挨个乞求,再看看那具尸体,不由得叹了口气。
“去把他埋了,人都死了,就该叫人入土为安。你们平时信天信地信神明的,此时倒是不怕死者的亡魂来找你们索命了。”
那几人听了这话,齐齐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把尸体拖到一旁,挖坑下葬,还很有诚意地磕了头。
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的几天,沿途遇到的村落基本都空了,有些被遗留的老弱病残吃土吃到肚子圆滚滚、四肢却细的像某种爬虫。
吃人的也不少,队伍里的那几个受了上次的训斥之后,不敢再盯着看了。
偶尔偷瞄几眼,也是好奇大过渴望。
而那些堂而皇之吃人的人,平静又麻木,基本已经退回到动物形态,同类之间互相捕食只是生存的方式。
原生世界也是如此。
即便后来形势逐渐稳定,在各大基地的统治范围内,只要能干活,就能养活自己,却仍然有人因为吃上瘾了,时不时去猎杀同类来满足奇怪的口腹之欲。
…………
七月底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处于凉州与益州交界地带的齐安县。
据商队的人说,此处很是繁华。
然而项容他们到的时候,城门上的牌匾都让人砍了。
城里一片狼藉,各种商户铺子、歇脚的客栈关门的关门,破败的破败。
到处横陈着已经腐烂的尸体,血液凝固成浓稠的一层,红得发黑。
很难还能找到活人,或者说尚且正常的活人。
城东好像有个废弃的菜人摊子,那里人最多,要么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要么就是在用剔骨刀切肉,切完直接往嘴里塞。
他们吃饭、睡觉、排泄似乎都集中在这一处,乍一看,和人间炼狱无差。
看来这县城也荒废了,能逃的人都逃了。
派出去四处探查的护卫也回来报告说,县衙被付之一炬,粮仓空了,到处都是死人和蚊虫,怕是要出疫病,此地不能多待。
一听这话,段领头连忙招呼众人,匆匆离去。
才出了城,就被一个妇人小心翼翼地拦住了。
那妇人看不出年纪,黑瘦黑瘦的,却还能看出五官的秀气。
破烂的衣服遮盖不住她的身体,露出来的地方能看到很多新鲜的伤痕。
有抽打出来的,也有掐痕,可见饱受凌虐。
妇人拉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孩子一同跪下,哭着磕头:“求求贵人行行好,把我妹妹带走吧,我妹妹很听话很能干,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她说着话,从怀里掏出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三块黑面饼,双手高高举起:“求贵人救我妹妹一命。”
那个孩子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头发像一团稻草,左边脸颊有一块褐色胎记,从眉尾一直延伸到下巴。
孩子不吭声,紧紧拽着妇人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