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致命的病
邢大夫委婉地表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且看看治风寒的药能不能起效。
柳三娘听了这话,抹抹眼泪,又到周原身边守着。
“没事,邢大夫说能治得好。”
周原扭过脸不看她,低声喊她走:“去陪闺女睡觉去,我有事再喊你。”
柳三娘不吭声,脑袋垂下,才擦干的眼泪又汹涌地冒出来。
“快走,两个闺女还小,要你陪着。”
柳三娘待了片刻,还是起身走了,“你难受一定要喊我。”
这一晚是几乎不可能睡得着了,柳三娘隐隐看到周原翻来覆去的身影。
晚上无人唤她,隔天天没亮,她就起来照顾周原喝药。
那药可能没什么用处,因为周原的症状一点没减轻,人都要烧迷糊了,更别说起来赶路了。
天亮之后,队伍发生了分歧。
没有病号的人家想趁早赶路,有病号的人家哪里忍心就这么丢弃家人,径自离开。
几个领头的长辈调和半天,最终还是各奔前程。
也许那些人家早就想跑了,谁敢和患了疫病的人混在一起。
周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那些离开的人家,哑声催促道:“三娘,你带着娘和孩子跟上去。”
柳三娘做不了这个主,因为家里除了周原,周原的二哥也生了病。
家里做主的大哥下不了狠心,就这么把两个兄弟丢下,于是把两人搬上了板车,说推着走。
柳三娘听到大嫂一边挪板车上的东西,一边不阴不阳地说:“这车上的粮食和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了。”
大哥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训斥,只是脸色更难看了。
一贯爱挑刺的婆婆也没精神叭叭了,一个劲儿地坐在那儿哭,骂天骂地,骂她早死的郎君,又骂没用的儿媳。
柳三娘牵着两个女儿,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
她既担心周原,又担心女儿,女儿年纪小,体质不如周原,要是生了病,肯定扛不了多久。
幸运的是,两个女儿一直没什么症状。
然而不幸的是,两个时辰后,周原几乎昏迷过去了,古铜色的颧骨上出现了很明显的红褐色斑。
柳三娘一愣,立即又去找邢大夫。
邢大夫忙得跳脚,被各家喊来喊去。
但他无能为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看着那色斑,终于确定这大概是什么疫病。
年轻学医时,跟着走方医师父见过相似的病人,那病人是在山里捡了死掉的野鸡回去吃,后来发病就是这样。
在小山包躲藏的那几日,不少人家都去打猎了。
猎物中肯定有不干净的。
柳三娘想起那天周原和二哥猎回野鸡野兔时,婆婆喜笑颜开,命令她和嫂嫂把猎物处理了,用粗盐腌上做肉干。
为了犒劳辛苦的周原和二哥,婆婆大方地撕了些肉下来,煮成肉汤让儿孙吃。
媳妇和孙女是一点都没资格沾的,她自己也就喝了一点热汤。
柳三娘此时突然感谢婆婆的刻薄与吝啬,她和闺女没吃,那会不会没事?
邢大夫又说,有人发病早,有人发病慢。
也有人运气好命大,别人都生病了,唯独他没事。
而且这病不在人与人之间传染。
柳三娘松了口气,确认闺女不会有事,看到周原脸上蔓延的色斑,心口又揪起来。
“邢大夫能再想想办法吗?多拖一会儿也好啊,要是前方有集镇,兴许能买到药。”
邢大夫愧疚地摇头,他师父在都没法治,何况是他。
柳三娘绝望了,婆婆也绝望了,因为她让儿孙们都吃了肉,她自己还喝了肉汤!
她要死了!搞不好还让周家绝后了!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柳三娘不想装什么孝媳,一心一意陪在周原身边。
她期盼着早日到集镇去买药。
可是这天傍晚,他们走到一处草亭,周原的耳朵慢慢显露了一点青紫色。
可怕的青紫色逐渐蔓延,从耳廓到脸颊,再到脖颈、全身。
这回柳三娘没有去寻邢大夫,邢大夫自己来了,叹了口气,低声说,准备后事吧。
柳三娘看着青紫色覆盖了周原全身的肌肤,期间大约持续了四五个时辰。
后半夜的时候,周原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一声比一声重,也一声比一声费力。
最后,周原是硬生生憋闷死的。
柳三娘看着他喘不过来气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死亡可能是一种解脱。
柳三娘看似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伸手替周原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周原的二哥也死了。
柳三娘和惨白着脸不做声的大哥一起,把兄弟俩就地安葬了。
一大家子的哭声萦绕在她耳边,她觉得自己头晕脑胀,摇摇欲坠。
两个闺女扑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
柳三娘麻木地看看坟包,又看看前方的路,喉间溢出一股淡淡的血味来。
…………
从离开李家村的那天起,项容就每日在日记本上记下一个日期。
这是她在原生世界养成的习惯,
那个世界,电子产品失效,社会秩序崩溃,不用上班上学,没了工作日和周末的概念,只有勉强活下来的今天与能不能活下去的明天。
项容一度忘记了今夕是何夕,直到某天基地广场有人放了烟花,她才想起来那天是除夕夜。
她出生的那天就是除夕,后来爸爸妈妈就按照农历给她过生日,辞旧迎新,所有不好的都会过去,迎来的都是幸福。
项容在璀璨短暂的烟火中提笔记下了日期,记下了自己的第二十个生日。
现在日记本上又多了她南下的点点滴滴。
算算日期,现在已经是六月初了。
往年此时正是农忙时节,要趁着晴天打麦。
诗里说,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可项容一路走来,看到的是干裂的土地。
土渴麦难抽,地里没有收成,村里的百姓都显得无所事事。
她有几次经过小村落时,被站在村口的百姓一路盯着瞧。
以前顶多是好奇、戒备或者是不经意地扫一眼,如今却是视线直勾勾地锁住她,看得她如芒在背。
好在她一贯习惯将那把染血的柴刀挂在腰间,好歹有几分震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