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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惜:琉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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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大家,这两天真的没有灵感,也没精神状态,很卡文。这章我写到一千字时,忽然发现其实有更好的写法与剧情,但为了赶字数已经来不及改了。所以只能先发上来。

    这一章的四千字会在八个小时内重写出来,梁惜的第一人称,很虐,对这个人物感兴趣可以买这一章,不感兴趣跳过就行。

    (麻烦真的先别看我赶出来的垃圾。先别订,先别订,求求了先别订。)

    ——

    “凭着我爹和李仓丞的这层关系,我家原本就有些规模的产业越发壮大,成了云州一代有名的富商。”梁惜语有自嘲,“可惜我家虽然有钱,但是没权。看上去手眼通天,实则贱如猪狗。”

    “士农工商,我们这种商户就是官场上的婊子,得一边捧着官老爷们的臭脚,一边应付小吏们的敲诈勒索……”

    昭昭简单记了,打断他:“李仓丞与你爹有交情,竟不护着些么?”

    梁惜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交情?什么交情能扛得住银钱的诱惑和权势的欺压?李仓丞头上还有更大的官儿,他不可能为了我爹去得罪上司;花花轿子得靠人抬,他也不会为了我爹去责备下属。两人渐渐冷淡,成了熟识几十年的刀俎与鱼。”

    昭昭放下笔,听他继续说道:“我幼时不懂这些,看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别人敬我一声梁少爷,我便真当自己高人一等,金丸掷鱼,明珠戴马,养出一身纨绔子弟的毛病。”

    “等我年纪稍大些时,父亲拜了徐知州做干爹,又得了朝廷赏的冠带,家中一时风光无限,已有更上一层的势头。”

    “父亲年少时极爱读书,才华远高于李仓丞,碍于出身商户,无法科考,才灭了心中念想。但他始终不甘心当个商人,便贿赂徐知州,为我造了平民户籍,让我以后能有机会改命。”

    “我被父亲送去府学读书,正儿八经的官家子弟都不屑与我相交。谁都知道我是商人的儿子,便随意欺压我,敲些银钱只是小事,辱骂殴打也算不得什么。”梁惜看向昭昭,“小妓女,我总这么叫你。我觉得你命很贱,实际上我也没好到哪去……”

    他黯然地笑了笑:“你试过被人淋一头一脸热尿的滋味吗。”

    书房昏暗,只有几缕惨白的光透过窗纸落在他自命不凡却阴郁的脸上。光随着天上的云飘,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人拿着刀在梁惜头上晃。

    昭昭微微抬头,看了看深渊似的房梁,是空的,黑蒙蒙的空,没有要落不落的刀。

    “我没经历过。”她声音出奇地平静,“但我都懂。”

    “不,你不懂。”梁惜笑着摇了摇头,“你生来就是在泥里打滚的人,而我是登高跌重粉身碎骨,虽然都是命不由己,但痛却不是一种痛。”

    他抿了口茶,又继续说下去:“我受了委屈,不敢跟父亲说。我知道说了也没用,我爹给欺压我那些人的爹当狗,我这个当儿子自然也免不了重蹈覆辙。”

    昭昭心里闷闷地发涩,一条狗要是有了人的感情,再被逼着吃屎时会有多难受?

    “没关系,欺压而已,我忍了就行。我发奋读书,考取功名,踩过我脸的人将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梁惜淡淡道,“我十三岁时第一次参加童试,三战三捷。放榜那天我爹喜极而泣,说我终于有机会不必像他那样活。”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年,我有前程,有梦想,还有自命不凡的野心,还有她。”

    “她出身官家,父亲在河道衙门任职,职位不高,因此也不挑我家的门第。她爹见我家起势,且我又年纪轻轻考中秀才,便与我爹私下结为姻亲。”

    梁惜指了指昭昭身后墙上的画:“那便是她。”

    方才进书房时,昭昭就已看见这画,画中女子虽算不得多美,但眉眼间自有一股不俗气韵。

    “她被父亲许给我,千百般不愿意。便找了机会私下寻了我,冷着脸说誓死不嫁商户,让我家主动退婚。”

    “我当时自认不是池中物,只待时而飞,哪受得了被人拒绝?她越不肯,我就越上杆子。我变着法儿弄来珍奇宝贝哄她开心,又千方百计地想和她扯上干系。可她一直冷冷淡淡的,始终不肯与我多说一句话。”

    “一日,她家下人前来找我,说她请我去见一面,又说二人私会,不要带任何小厮。”梁惜笑了笑,“我跟去了,被人拖到胡同里蒙着头打了一顿闷棍,头破血流,浑身是泥。快要晕过去时,却被人踩住了头,那人不屑地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再围着她转,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昭昭问:“这人是那姑娘的小情郎?”

    梁惜摇了摇头:“不,他是我的发小,李仓丞家的公子。”

    见昭昭没听懂,他解释道:“幼时我们父辈还没交恶,我们关系也好。但我那会儿不知道自己与他的身份有多天差地别,相处时多有冒犯。他记仇,在府学时带头刁难我,后又听说我与人结亲,便又先接近了那姑娘。”

    “我挨了打,却不认输。我去找她找得更勤,跟在她身后像条狗。终有一日,她看向了我,说可以嫁给我,只要我能在乡试中一举夺魁考得解元,她便嫁给我。”

    “我发奋努力,在家中苦读半年。秋闱那日下笔如有神助,提前交卷离了场。”

    说到这里,梁惜眼中隐隐透着少年时的得意,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放榜时却没有我,整整一大张榜纸,却偏偏没有我的名字。”

    昭昭猜到了后事,有些不忍地问:“榜首是谁?”

    “是李仓丞的儿子,李牧。”

    陈年旧伤,反反复复揭开多次,已感觉不到疼了。

    “我认定有黑幕,便去打听自己为何落榜。花了许多银子上下打点,才晓得理由竟是‘污卷不录。’”梁惜自嘲一笑,“谁污了我的卷子,我不晓得,我只晓得李牧的那篇文章是我写的,他原封不动抄了一遍,便成了解元。”

    “我爹劝我忍了,三年后错开他再考一次就是。可我如何忍得了?淋着大雨就去找李家说理……想来也是好笑,我又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在李府门前破口大骂,引来无数路人驻足。很快府门大开,家丁拿着杖子出来,把我好一顿打,浑身的血混着雨水,衬得我像死狗一般。”

    “我家老仆哭着把我背回家,说少爷你真傻,忍了那么多年,再忍三年又怎么了?就为个女人吗?”

    “我趴在他肩头奄奄一息,说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生来就被人踩在脚底。”

    “那顿打让我险些丢了命。她爹见我前途无望,上门要解除婚约。我不想耽误她,便同意了。”

    “可女人真是奇怪。从前我愿意时她不愿意,到我不再强求时,她却肯了。她在家中以命相搏说要嫁给我。她娘问为什么,她便哭着说,梁郎是为我才去李家要说法,他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我不能不管他。”

    “她来我家,坐在我床边对我说,好好养病,她等我,三年后再考一次就是。”

    梁惜眼中泛起泪光,他转过头,再不看昭昭:“还没到三年后再考,我们就成亲了。那天宾客无数,正是烈火烹油时,李牧却带着人来了。”

    “李牧打着贺喜的名头来,身后的狐朋狗友又提起我以前的狼狈事。又说李牧曾与她有过牵扯,说她早已是不洁之身。”

    “这种事如何自证?我护着她,却挡不住众人对她指指点点,场面一阵嘈杂,她把簪子抵到脖子上,说愿意以死证明清白。”

    “我拼命拦她,可簪子还是划伤了她。我看着她的血染红了掌心,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我抱着她离场,把所有讥笑丢在身后。”

    “那天晚上大夫走后,我握着她的手说我相信她。她却对我淡淡一笑,你一个人相信我没有用,他们说我脏了,那我就是脏了。”

    “没多久,终于等到了乡试重开。我再次参考,文章写得比三年前更加精纯,再加上没了人刻意刁难,我自信一定能中。”

    “那为什么没中?”

    梁惜脸色白得发青:“等榜期间,我爹故逝了。有心人拿这事上报给了考官,说我服丧期未满便参加乡试。几个考官私下又收了李牧的银子,便以不敬不孝之名,剥夺我终身参试的资格。”

    昭昭拿起笔,知道要说到重点了:“令尊为何而死?”

    “那一年恰好也是河堤溃烂后要重修,我爹与几家商户共同领了朝廷的差事,负责石材木料的采买。官员贪污无度,给的采买银钱不到实价的两成,要的料子却是原定数额的两倍。中间的空子谁来填?只有用商人们的家产来填。”

    “我爹不堪重负,将家中部分银钱折给了我,让我将手下商铺都抛出手,逍逍遥遥地去远游。我当时不知道他已有死志,还愣愣地问他要去做什么。他笑而不语,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夜里,我听得家中一阵嘈杂,后院火光冲天,我爹在火中且奏且歌,身死魂消。”

    昭昭在纸上写下‘梁父死于欺压’,又问:“是李仓丞害死了令尊?”

    梁惜摇了摇头:“他是把我爹引上黄泉路的人。”

    “那为何如此恨他?”昭昭斟酌着说,“令尊的死,官场中的虎豹豺狼个个都脱不了干系。”

    梁惜沉没回答,而是继续说:“我没有听我爹的话,而是继续留在云州经营家业。我一直以为自己清高,担事之后才发现我比我爹还圆滑,我更会点头哈腰,也更会逢迎讨好。那一年领了差事的其他几家商户都破了产,只有我家在我的运作下奄奄一息留了一命。”

    “我不再想着科考的事,同时也忘掉了仇恨,对逼死我父亲的那些人笑脸相迎。我管徐知州叫干爷爷,又认了王河督做干爹。”梁惜自嘲地哽咽道:“生意做得越大,我受得屈辱便越多。无所谓,我不在意,我的妻子已经怀了身孕,为了给家人遮风挡雨,我的那点儿尊严又算什么东西。”

    话落,两人久久无声。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昭昭才轻声开口道:“……似是未曾听过尊夫人产子。”

    “因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连自己家人都护不住的废物。”梁惜捂着脸,似哭似笑:“我整日忙碌,将她留在家中。我以为只要不接触到外人,她便能少听些闲言碎语,谁晓得蛇是会自己爬进家门的!”

    “一日,我被李仓丞叫去,强忍着恨意与他说话。他吩咐完一堆事情后,末了又让我在他府上留宿。我虽摸不清他想做什么,但无法推脱,只好听他的令。”

    “第二天我回去,家中下人皆神情郁郁,不言不语。我推开房门,却见李牧正从床上起来,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对我道,你回来啦。”

    “我与他搏命,恨不得杀了他,他鼻青脸肿却还在笑,说这是你媳妇自愿的!”

    “我不信,我要他死。她拉住我,哭着说让姓李的走。”

    “她跟我说,确是她自愿的。”梁惜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多年前踩着我中举的李牧,在李仓丞的提携下已经是六品官儿了。他拿我威胁她,她没法对我讲,便从了他。”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傻,她哭着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像我爹一样去死。我笑了笑,自那以后没再与她说话,再也没进后院一步。后来,没等孩子生下来,她便无声无息地投井了。”

    昭昭记下,叹了口气。

    她没来由地想起虞妈妈说的那句话——天底下有太多你这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自以为翱翔在云间,哪天摔得粉身碎骨了,才晓得那青云之上不过是别人一手遮住的天。

    ——

    何必回来时,修逸正与修宁对弈,两人漠漠无言,此起彼伏的落棋声却急急如雨。

    “主子。”何必垂着头说,“她挑了另一张。”

    修逸不看他,依旧忙着落子,问道:“她说了什么?”

    何必清了清嗓子:“她说,这个好。旁边那个写的是什么东西?鬼画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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