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三马克
1322年,圣乔治之月4月
匈牙利
事实证明,在这个初春的夜晚,他们身处王国的南部,在多瑙河的北岸,巴奇郊外的某个地方。
奥利维在三个男孩的酒里放了某种强烈的昏迷药草,平息了他们几个小时的抵抗。
当这对双胞胎醒来时,他们已经在另一辆马车上了,且四肢都被绑了起来,前往着另一个未知的目的地,而伊雷却不在他们的身边。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们开始大喊大叫,哀求那个马车上的人停下来,回去接他们的朋友,因为没有他,他们哪儿也不去。
令他们惊讶的是,破马车确实停了下来,不过换来的只是驾着马车的大块头用一根大棍子让他们闭嘴。
他们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没有了他们的小主人,男孩们不免有些焦虑。
几天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位于保加尔白堡西边的偏僻农场,在森林的边缘。
很多建筑还未完工,木匠、石匠和泥瓦匠仍然在干着活,这座新宅邸建在烧焦了的废墟上,庄园的主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地主,他看起来和奥利维的手下们一样可怕。
他总是咬着牙,愤怒地向每个人发号施令,对他那眼神忧郁、头发灰白的妻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好话。
双胞胎住在小木屋里,远离主人的房子,在马厩旁边,显然是为了安置仆人而建。里面除了干草床位外,角落里还有一个粪桶。
庄园主每天晚上都会把门锁上,一开始的几天只有赛普克和科尔塔住在那里,但很快就新的仆人住了进来。
脾气暴躁的车夫把两个人带到了农场: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和一个瘦弱的女孩,两人都是瓦拉几亚人。
不管他们以前的身份是什么,小木屋里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们都是穿着麻布衬衫和棕色或灰色裤子的仆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个星期过去了,赛普克和科尔塔也了解了这个地方的一切。
他们不得不从清晨劳动到深夜,做着最累人的体力活。
原来,去年夏天,和杜比察的庄园遭袭的差不多同一时间,无情的强盗杀手彻底洗劫了这个地方,屠杀了仆人,然后放火烧了房子。
庄园主和他的妻子都不在家,他们认为是仆人们过于自由而软弱无力,变成了容易下手的目标,招来了暴行,因此他们在庄园里采取了新的管理方法:首先便是将农场周围的工作交给奴隶们,而不是半自由的仆人。
庄园主对他的方法改变很认真,而且是血淋淋的认真。
赛普克有一次告诉他,他和他的兄弟都是小贵族,擅长战斗、护甲维护、骑马、写字和阅读。
这是他唯一一次试图和这个人说话,没过多久他就被扔回了小木屋里,眼睛肿胀流血,鼻子骨折,半昏不醒。
地主对仆人们的故事不感兴趣。
然而,其他事情经常引起他的注意。
几乎每天晚上,在农场安静下来之后,男人都会出现在小木屋前,悄悄地把瘦弱的瓦拉几亚少女带走,当他几分钟后把她带回来时,这个可怜的女孩总是浑身颤抖,痛哭到天亮,直到睡意将她淹没。
“听我说!”有一天,当他们为过冬砍伐新的木材时,瓦拉几亚男人说,“你们想获得自由吗?”
赛普克和科尔塔震惊地看着对方,他们已经在这个庄园里干了一个多月的苦工了,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们一分钟也不想多留。
“我不在乎我自己的处境,我活该被奴役。”瓦拉几亚男人声音低沉地说,即使作为一个奴隶,他也显得非常强壮。“但是安妮卡……我不忍心看到这只残忍的畜生对我妹妹所做的一切。”
双胞胎又对视了一眼。
“你打算怎么做?”赛普克问道,“我们能怎么帮助你?”
“我不需要帮助,我只需要伱们演戏。”
“演戏?”科尔塔困惑地重复道。
“假装睡觉,”瓦拉几亚男人解释道,“等那个人渣又要把安妮卡带走时,躺在靠近门的地方,闭着眼睛打瞌睡,但别给我睡着!
我会躺在离安妮卡很近的地方,好在我们没有被绑起来,这意味着庄园主估计着不会有什么麻烦,只是锁上门不让我们逃跑。这将会是个错误的决定,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办。”
“你想好了什么?”赛普克期待地又担心问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发出任何声音,守卫就会立即赶到,然后我们就完了!”
“当那混蛋来找我妹妹的时候,守卫从来不在附近,”男人说,“我想,他应该是怕这些人把他做的事情告诉他的妻子……”
“那你有什么打算?”科尔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我会躺下,闭上眼睛,打呼噜,”瓦拉几亚人说,“当庄园主走到安妮卡身边时,我会跳起来抓住他肮脏的喉咙,挤压它,直到他死了为止。”
“在那之后,我们就可以逃跑了,”赛普克点了点头,“门也会是开着的,但是你必须保持安静!”
“他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男人保证道,“一旦我抓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喉咙就不会进出任何东西,不管是空气还是话语。
相信我,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然后我们骑上马厩里的那两匹马,他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这似乎是个好计划,很有道理,更何况双胞胎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换取自由。
对于他们来说,为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提供一点无声的帮助又算得上什么呢?他们只想逃出去,越远越好!
即使他们不再和伊雷在一起,他们现在也离蒂米什瓦拉很近,也许一周后就能到达王宫,在那里他们便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安塔尔·巴托,他们的忠心只属于他一人。
这天,也许是因为兴奋,夜幕比以往的春日来的更慢。每个在小木屋里的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做好了准备,几乎都能尝到里面的紧张气氛。
突然,干草地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大概是在日落后不久。
脚步声越来越大,有人走近了小木屋,锁咔哒地被打开,门也随之敞开,强壮的瓦拉几亚男人绷紧了全身肌肉,等待着起身的最佳时机。
“醒来!”严厉的声音响起,“醒来,你们听不到我说话吗,站起来!”
里面的人惊讶地睁开眼睛:这声音不是那个凶残的庄园主的,而是来自于他那永远忧郁的妻子。
女人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红润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起来,快点!”她用颤抖的声音命令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赛普克、科尔塔和瓦拉几亚兄妹都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他们僵硬地坐在不舒服的干草上,但那个女人似乎很着急。
“快点离开这里,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她稍稍远离了门,用空着的手召唤他们,示意一路通畅无阻。
“快过来,在守卫发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离开这里!”
这句话就像魔法一样让仆人们动了起来,齐刷刷地起身朝门口走去。他们飞奔进了黑暗中,盲目地跟着走在他们前面的女人。
女人走向马厩,一辆双驾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就是把赛普克和科尔塔送来这里的那辆。
“快上车!”女人命令他们,一边爬上了前座。
科尔塔这时注意到女人拿着灯笼的右手上几乎被浓稠的血染黑了。但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他想,他应该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匆忙地离开。
四人迅速地钻进了车厢,马车驶出农场,在土路上颠簸着,没有停下来过,双胞胎相信这个善良的女人会和他们一起奔向自由。
然而第二天下午,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这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结束的噩梦:他们都站在了最近城镇的奴隶市场里,那个女人匆忙地把他们卖给了奴隶贩子,每个人一马克银币。
这些钱足够让她回到她父亲在北方的庄园,她至少有二十年没有去过那里了。
科尔塔悲伤地看着离去的马车,他想过要大喊说那个女人谋杀了她的丈夫,可他连这么做的心情都没有。
为什么呢?他很清楚这个女人永远到达不了北方,他丈夫的手下会在几天内抓住她,他在某种程度上很肯定这一点。
而且揭发这个可怜女人的罪行对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他保持着沉默,恨恨地看着疾驰离开的马车。
很快他们的手脚又重新被铐上,奴隶贩子把他们放进了笼子里,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喊道:
“健康、强壮的年轻人,只要三马克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