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生而为人的苦
胡大丫一家的茅草屋，比夏凉见过的任何一家都要不堪入目。
若是说这还不如别人家的茅房，她都觉得有点抬举了。
灶房是几根柱子加一茅草顶搭建成的，唯一的一口锅好像也没了。正屋只有三面墙，还有一面似乎倒塌了，是用几根树干交叉斜放，再用一些树枝挡住的。
旁边的一间小茅草屋，就是她们仨姐妹睡觉的地方，看着都令人窒息。
好在还有个篱笆搭建的小院子，夏凉指着旁边的空地道:“我们就将娘亲埋在这里吧！这是她的家，她肯定希望落叶归根。”
二丫摇摇头:“姐，爹爹回来会不会骂我们？”
“没事，他没多久活的了。”
“啊。”
话是这么说，夏凉还是带着二丫将人埋在了后院不远的空地，又让三丫去找一下村里的长辈作个人证，证实她们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待她们将坑挖好，村里的老理正也拄着拐杖来了，他的后面跟着不少村民来看热闹。
夏凉无了个语，死了个人，也要过来凑凑热闹，不知有没有人给点粮食让她们吃顿饱饭呢？
三丫特别懂事，和里正冯大爷说了下情况，又特地交代一句:“大爷爷，我姐姐现在是丧失了记忆，她都不认识我们了。”
冯大爷叹了口气，只能向大伙求助:“现在三个丫头的娘亲也去世了，那胡当家的拿着唯一的铁锅又不知道跑去哪了，各位乡亲们仁慈，看看家里有没有点多余的物什，尽量帮帮这几个孩子。”
那乡里乡亲的一听，还要帮忙呀，大家都挥挥手，走了走了。
夏凉坐在胡大丫母亲的遗体旁，异常平静地道:“谁借我一卷破席子，我往后定会偿还。”
“哎呀，我说大丫，你应该去找胡家人，找我们有什么用，现在谁家日子好过，哪里有什么多余的物什。”
“是呀，你家那个胡老二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给你们都是浪费。”
夏凉一听，也有道理，胡老二应该也有自己的大家。虽听二丫说过，胡老二是被胡家长辈嫌弃他只生女儿给分家出来的，其实主要还是胡老二经常赌博喝酒，根本不够家里造的，这种人确实不值得同情。
但是胡老二的媳妇死了，这时去求胡家要一张破席子，应该不过分吧？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少，老里正才从兜里掏出五文钱递给大丫。
“大丫呀，冯爷爷也没有多余的钱，这几文钱你可要藏好了，别让你爹找到，你就带着两个妹妹，去镇里弄点吃的填饱肚子。”
夏凉眼睛一亮，原来还是有好人的嘛。
“谢谢大爷爷，谢谢，我待会就去胡家要一破席子去。”
所有人都走的差不多时，夏凉看着快黑的天，无奈苦笑。
正在这时，一位大婶走过来，偷偷塞给夏凉一袋小米。
“胡大丫呀，王婶也没什么能帮你，你就拿着这些米先煮了给妹妹们一起吃顿饭，听说你爹拿着锅出去了，要不待会你让二丫来我那边借只锅去。”
“王婶，谢谢你！”
夏凉差点抹眼泪，原来这残缺不堪的环境下还是有好人的。
唉，她还是先去胡家借一张破席子吧，总不能将家里唯一盖的被子当破席子卷给可怜的母亲吧。现在天这么凉，那晚上她们都不知道能盖什么。
想到这里，夏凉只好跟着三丫去到胡家借东西。
这胡家一大家子也有十口人，两个老的，另外两个儿子加媳妇，还有四个孙子孙女，其乐融融。
可是他们听到老二家的媳妇儿去世了，都不过去看一眼。
即便胡老二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夏凉不理解，于是去敲胡家的大院门。
结果，开院门的大伯母一看是胡大丫，立即开口大骂:“你个死丫头又来做什么？这次是借米还是借锅？你们有个没出息的爹和一个无能的母亲，怎么都还不去死呀，天天就知道来借东西，借了又不还，和乞丐有什么区别。”
三丫吓得声音发颤:“大娘，我娘死了。”
原本以为她嘴巴会干净点，结果她更疯狂咒骂:“死了才好，生不出儿子的东西活着干嘛？只知道吃浪费粮食，这下死了就干净利落了，别再浪费我们胡家的粮食。”
话音刚落，便迎上夏凉的一记耳光。
又狠又准，在她原本黑红的大脸盘上，甩出了一个大红掌印。
夏凉其实已经饿得头晕脑胀，也没啥力气，不过这几句话可把她给骂清醒了。
可惜手中没有刀子，要不直接一刀砍下去……
“你，你个挨千刀的，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你嘴巴不干净，我替你老母教训教训你。”
正好这时，正屋里听闻声音出来的有大伯家的一儿一女。
看到母亲被打，她的十岁小儿子立即举着一根棍子出来要打夏凉。
十岁的臭小子，个子和胡大丫也差不多高，不知是吃的太好还是胡大丫根本不长个，再看看豆芽似的三丫，哪里像是八九岁的，和十岁的小子比起来，矮了足足一个头。
夏凉看得一阵莫名心酸，这分明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个子矮小，胡家的丫头们真是命苦。
不过胡大丫怎么长得这般壮硕？
奇了个怪……
夏凉还在出神，臭小子的棍子甩了过来，三丫喊了声:“姐姐，你小心！”
夏凉一手抓住棍子，轻而易举给夺了过来，随即展出她的少林棍法，几棍子打在臭小子的头上身上，手上脚上，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
大伯母一见宝贝儿子被打，急忙去拦，结果自己身上也落下好几棍子。
夏凉暗暗惊讶，没想到胡大丫这身板有习武的天赋呀，身手不比现世的夏凉差。
屋子里的人一听屋外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全部跑出来。
几个大男人见胡大丫拿着一根棍子在院子里乱耍，却棍棍落在两母子的身上，气得纷纷抓起身旁的家伙准备去帮忙。
胡大丫一看，一屋子的人都来了，她一天都没吃饭呢，不知道干不干得过这群人。
“你们要是敢过来，今日我就和你们拼了命，反正我娘也死了，我爹也是个废的，我今天也不活了，我要杀了你们胡家所有人！”
她吼出这一嗓子，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都说不要脸的怕凶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现在他们看到这又凶又不要命的胡大丫，大家都有些怵了。
三丫也是机灵，不知从胡家哪里找出一把菜刀，递给胡大丫，她则拿着棍子保护自己。
胡大丫一看，嘿，有菜刀，那就剁了几个再说，反正这一群愚民估计连报官都不会，不如直接来狠的，若是他们真报了官，到时再去狡辩自己一个弱女子被这一大家子欺负……
但是，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壮的壮，看到胡大丫手中的菜刀，一个都不敢动。
最后，还是老的胆子大，胡老头让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家伙，皮笑肉不笑问胡大丫:“大丫头呀，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说，动什么刀子？”
“你就是胡家的管事的？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下面的一个个也没管教好，我是来谈事的，你们却想要我命。”
“……”
说的她自己不是胡家人一样。
三丫跟着解释:“爷，我姐今天撞到脑袋了，都不认识我们。”
原来如此，难怪和平日的大丫完全两个样子，跟疯了一样。
这撞了脑袋疯了的人，估计真的会乱杀人，大家一听，更加怂了。
胡家的老太太看大家怂的，跺着脚骂:“大丫疯了傻了，难道就让她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吗？这死丫头和她娘一个样，今天不给她一个教训，以后她还来闹。”
“老太婆，我娘已经死了，你骂我娘做什么。”
“死了？我说你怎么疯了，死了就死了，你去找你败家的老爹去，找我们有什么用。”
三丫弱弱地说道:“奶，我娘生前说，当时分家的时候，你们还欠了我们两亩地，而且分家当时我娘做工赚的那些钱，你什么都没分给我们。”
“胡说八道，你娘那张破嘴什么都爱乱说，难怪老天要收了她的命……”
话还未落，只见一把刀子飞过她的头顶，直接将老太婆头上盘着的头发削去了半边。
老太太反应过来，看到一头散落的银发，腿一软，人立即瘫下去。
这丫头可是来真的呀！
夏凉趁着他们没有反应，推了推三丫，三丫立即绕过他们去捡落在地上的菜刀。
胡大爷知道这丫头疯了，若是一家人一起揍她，估计都能被她弄伤几个，这弄伤也得花不少钱，为了挣个输赢不划算。
“丫头，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来做什么？爷给你做主。”
夏凉冷哼一声，终于知道她不要命的厉害了？
“好，给我一张席子，我要给我娘裹着下葬，然后再将欠我娘的钱还给我，还有那两亩地，我也不要了，换算成钱给我。”
她又问三丫:“一共是多少钱来着？”
三丫眨巴眼:“娘说一共欠了五两多，分家时只给了一些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和两床破被子。”
夏凉数了数，凶狠狠道:“五两银子减去一堆破烂，你们还要给我四两，加上利息，一共六两，然后两亩地能卖个二十两左右，你们一共给我二十六两就成。”
“你，你抢钱呀。”
方才不说话的大伯和三伯终于气得直跳脚。
“明日午时之前给我送过来，否则不怪我半夜过来你家砍死几个，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若是拿到钱我也会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若是没拿到钱，我就天天半夜来整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
夏凉又一次放了狠话。
说实话，若是这一群人真来一起弄她，以她现在的实力未必斗得过。不过她也看得出来，这胡家的人都是欺弱怕强，更怕她这种不要命的孬种。
三伯母就比较识相，立即从屋里拿出一张破席子，扔给胡大丫，嘴上说的可好听。
“大丫，你还是先回去给你娘下葬吧，钱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哼，算你识相。”
但夏凉哪有这么好敷衍，拿着菜刀走进他们的灶房，顺便扫了一眼，提走一口锅和盐油，见老太太又要准备开口骂人，她的刀子立即举到头顶，吓得老太太捂着嘴逃进屋子。
胡大丫疯了，彻底疯了，她额头上流着血的伤口突然张开，她只是抹了抹一把血，用嘴舔了舔手上的血，阴森森地笑。
吓得一院子的人，腿都在颤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丫拾起一堆物什往外走。
待她走远，大伯才问胡老头:“爹，你有没有觉得胡大丫真的中邪了？”
“我看她，离死不远了！”
……
秋风萧瑟，山村异常凄凉，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