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流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流
眨眼已经是冬日。或许是去年的雪太频繁，如今已经冬至，但建庆二十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还迟迟没有落下来。
上京城的百姓没有了落雪反而不习惯，不过九裳新制的衣裳卖的极好，街上已经很少有穿得笨重的行人了。
“皇上来了。”一双保养得当的玉手点燃长信宫灯的蜡烛，杨皇后眼睛里映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她温润柔和的嗓音响起，却并没有看来人。
知道是皇上来了，她亦是不着急。从锦色翠饰的衣袖中伸出的那一段细腕，不紧不慢地点好蜡烛，才回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对来人行了妥当又轻松的礼。“坐罢。”建庆皇帝将外面披着的披风解下来，递给了一边候着的陈公公，然后对着杨皇后说，“如今从江南回来也有几个月了，事务繁忙冗杂，也有段日子没来看看皇后了。”
“是小慈做得不好么？”杨云英扬了扬秀丽的眉，眼波微漾，面上有些担心。
陈公公在一旁侍菜，杨云英起身，站到皇帝身边，拿过陈公公手中的青花瓷勺子，为建庆皇帝盛了一碗羹汤，“虾鱼汤齑，皇上尝一尝。”
杨云英与皇帝相伴多年，问了太子的情况之后，见对面人一时无言，便知这话需得衡量才能说出口，所以将那碗羹搁下，端庄地坐回去，等着皇帝的回答。
皇帝用了两口就放下了碗，“太子监国，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晋州的洪灾是高彦礼出得主意，朕原以为楚慈能自己试着解决，没想到还是不成。”
杨皇后将手覆在对面的人的手上，“如今楚慈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独当一面。”
建庆皇帝拿着筷子的手指指节在银箸上移了一下，最终又撂下了。
“皇上还忌惮着当年程伯侯进献玉玺一事？”杨皇后略微偏了一下头，眉头轻蹙一下，问道。
建庆皇帝并不介意杨云英议政，但并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皇帝不如有的放矢地给楚慈一些政务，循序渐进一些，到时候也好有奖有罚。”杨云英细嚼慢咽，咽下口中的食物，慢慢说道。
“皇后同朕想到一处去了。”建庆皇帝又用了一口羹汤，“不说这些了。今年的年宴皇后可开始筹备了吗？”
“已经着手去做了。今年先是雪灾，后来晋州又来了水灾，故而一切从简，年宴预备着只用原本一半的银两，明日内务府就会一一上禀。”“不必了”，建庆皇帝摆了摆手，对着杨云英张了张口，却突然停滞了，不料这一幕刚好被正抬眼的杨皇后看在眼里，当下头皮发麻，还悬在半空的筷子跟着停住了。
原本还以为是饭菜的汤汁，可是建庆皇帝九五至尊礼仪周全，不会出现这种状况，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下一刻，建庆皇帝嘴角悬而未落的深红血液顺着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杨云英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两只手按着桌子一下子就起了身，指着一边慌慌张张手足无措的陈公公道：“快找太医来呀！”
陈公公得了命令，两脚一拐就跑了出去，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殿门，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太监，一堆人直奔太医院去了。
今夜正好周云当值。
其实自从太子给了周云那个方子，还用周夫人和周乐性命要挟，让他给自己父皇养身的汤药里下东西之后，周云在太医院当值的时候就多了起来。
那方子就算读了多年医术，不仔细想也不会察觉出什么端倪。但是做这种事的人难免心虚，更遑论那是给皇帝的饮食中做手脚。
若是皇上皇后找太医院的人来瞧，虽然惊险，但总比旁人发现了岔子最后圆不回来得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当周云看到门口气喘吁吁的一个小太监推开了门，身后跟着一个扶着墙的陈公公的时候，还是心中大惊。
周云勉强撑住表面上的淡然，皱着眉毛小跑到门口，虚扶一把陈公公，“这是怎么了？”
“皇上、皇上他吐血了。”陈公公上气不接下气般的说完这句话就坐到了地上。
“公公先别慌，微臣这就去看。”周云赶忙又小跑回屋里，匆匆收拾好医箱。
“周太医您倒是跑起来呀”陈公公瘫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被身边几个跟着来的小太监簇拥着扶起来，对着远去的周太医的身影大声喊道，然后自己也跑着小碎步跟上去。
建庆皇帝除了吐出几滴血之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周云将手从建庆帝手腕上移开来，故意松了一口气，额头上还挂着冷汗，不知道是方才一路从太医院跑过来造成的，还是心中过于惶恐而来的。
“陛下，并无大碍。”周云平生第一次在医人时撒了谎。
他跪地叩首，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眉眼紧皱，欺君之罪的惊恐、对威胁之人的怨恨，对自己违背医家本训的痛苦一并涌上心头，在眨眼之间就将他折磨的像是体无完肤。
再起身时，除了额角的几分汗，与平日无二不同。因为自己…也有家人。
“这不是血吗？怎能说没有什么大碍呢？”杨皇后心焦，站起身说道，声音厉厉堪称质问。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这是久积的旧火得以清除之兆。从前微臣为皇上诊脉时，脉象也处处显示心急多思虑。且前些时日皇上也确有头疼的现象。”周云弯着腰回着帝后的话，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想来是新换的方子见了药效。”
周云的医术并不在宋有道之下多少，不然当时宋有道辞了太医令之后，也不会举荐他了。
杨皇后仍是不放心，将信将疑地又问：“照你这么说，还事件好事了？”
“皇后娘娘所言不错。”周云作了一揖，“若是娘娘不放心，臣可以日日诊脉。”
“那就先这么办罢。”建庆皇帝大手一挥，对着周云说，“你退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