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奔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奔赴
建庆二十九月初一，晋州洪灾已过了一月，也算是平息了。
建庆皇帝不日也将结束南巡，回到京城。
然而此时，上京城也已经迈入了萧瑟之秋。这也意味着，林府的桂花又要开了。
虽然宋隐一直不愿意承认“秋天多离别”这件事，在她眼中秋日天高气爽，连春天都比它不上。
但是，就在这九月的第一天，站在杏坛上孙伯善讲完了属于他的最后一堂课，他撂下书本，将衣袖整平，面上挂上了温和的笑。
如果不是冬日时在息墨书阁那一叙，大概就连宋隐都想象不到这个在国子学当夫子的少年也才十八岁，甚至还未及弱冠之年。
但坐在文渊阁的大部分孩子，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宋隐还是端正了脸色，不再似平常那样看上去悠悠然的，开始认真听他说话。
窗外的阳光从如意门照进来，宋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坐正，抬眼。
周围的孩子还没有算完，都低着头奋笔疾书。
唯有宋隐抬起头，于是台上与台下两道目光在金灿日光里相接，他们同时扬起了唇角，露出和阳光一样耀眼的笑。
只是孙伯善最后一堂课的末尾，却并没有说什么离别之话。
但宋隐清楚的记得那天他面上难得温和的笑意，孙伯善这人比起其他举子来说有些不擅辞令，所以他并没有将离别之绪带到文渊阁中。他只说，“若无别离，又怎有相聚？”
只此一句，就算是胜过千言万语。
很久之后宋隐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孙伯善，不止一次的想起当年最初和他认识的时候，这位少年夫子身上蓬勃的朝气。
她也思考过，自己为何能与他结为好友，便想到这一句，若无别离，怎能相聚。
那天在紫藤花亭子下，林怀祺问到宋隐“是不是要离开了”的时候，她也曾回答说，“相遇才是奇迹，离别太过寻常。”
所以在一些问题上，自己与孙伯善的观点其实经常是不谋而合。
只不过孙伯善本来想不告而别，预备参加释褐试重新进入工部，但是这件事不知怎么被楚晚珀知道了。
大约是长源公主去请教算经问题的时候，看到孙伯善收拾东西了罢。按着楚晚珀的性子，她没叫起来都算是好事。
这下一场饯别也是少不了的了，楚晚珀气鼓鼓地把孙伯善拉到宋隐林怀祺面前，后面跟着被拽来的林怀笙和一只手摇着玉骨扇子来看自家小姑姑热闹的云景澈。
始作俑者孙伯善却是一脸无奈，最后摆出了“任君处置”的苦笑。
所以饯别宴就定到了公主府里。末了楚晚珀还有意无意瞥一眼云景澈这个跟自己没差一岁的便宜侄子，说道：“自己住就是好。”气得来看乐子的云景澈哼了一声，又不得不认清现实，惹得一旁的林怀祺直接笑出声来。
但是林怀笙却站在缀满黄叶的树底下，双手抱着臂，垂着桃花眼若有所思的样子被宋隐看在眼里。
不过孙伯善本就是上京城人，说是别离，其实也就是不能常常见面了。况且他日后是要做官的。
但是说实话，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可不就是这么淡下去的么？从日日常相见，到几月见一面，书信麻烦，于是最后再也没有联系。
虽然没有出上京城，但是上京城是一国之都，并不小，也许城南与城北所住着的人一生也没有见过彼此。
有一场饯别，也好。
第二日休沐，长源公主在这种事上的行动力一向可观，当天就将几个人叫来了公主府。
这已经是宋隐第三次来公主府了。
第一次是梅花开的时候，第二次则是桃花。
公主府建造得那样大，即便宋隐与楚晚珀有些交情，但也没将偌大的公主府逛个遍，不知道有没有种着像林府似的那样好看的桂树，这样一来桂花开了，这一年也算是有始有终。
宋隐从林府膳房的刘伯那里拿来了新做的糖渍桂花，准备带到公主府，做一道除夕夜里试过的桂花红豆园子，也算是用时令的东西表一表自己的心意。
希望再见面时，孙伯善已经在着手，或者是已经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吧。
那天楚晚珀将自己从前埋了三年的梅花酒从自己院中一棵大松树下挖了出来，本来自己想先尝尝味道，结果一入口就皱了眉头，将酒罐藏到身后，怎么也不肯倒给旁人。
宋隐手臂撑着桌子，看着云景澈在后面抢那罐子，脸上笑意未泯，想起那天林怀笙在文渊阁外的院中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凑近了些旁边坐着的林怀笙，手还撑着下巴，不想动，就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膝，将脸凑近一点点，停在得体又方便听清对方讲话的位置，问道：“你在想什么？”
周围几个人笑着闹着，恰巧两个人头顶之上一片半黄不绿的叶子落下来，他俩之间一时没了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开来一样。
但或许那一刻只是对思虑万千的林怀笙来说很长，但对于宋隐而言，不过是过了一瞬间而已。
“我只是在想，你你之前说，孙夫子还不到弱冠的年纪，就已经教了一年多的书了，甚至是在大盈除了太学之外最好的书塾里。而且他将十七岁就参加了科举。”
没想到林怀笙肯说出自己心里话，宋隐本来看着林怀祺他们，听到他这么长的一句话，被手撑着的脸转过来，挑了长眉，“你也想早点去参加科举？”
“是。”宋隐的眸光越过公主府堪称辉煌的夜色，直直照到林怀笙心中。
下一刻，他垂下了眸子，宋隐看到他和发色一样有些栗色的睫毛扑扇几下，听他说：“我想今年就去太学精进，这样一来，就可以也在十六时参加科举了。”他又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眼睛，想要对上宋隐的，可是她早就转回去了。
最后还是小声的，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问出了那句话，“你不好奇，我身为武将之子，为何不参加武举么？”
“很显然，你志不在此呀。”宋隐依旧没有转过脸来，但林怀笙看到她莹着光的侧脸，看到她轻松而了然笑着，不由得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