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是衬她
第三十三章 是衬她
林怀笙抚着泛黄的书页,视线不知落到了哪里:“高彦礼高大人好骑射,这是朝中皆知的事情。”宋隐正换着伤口的纱布,闻言心下一定,知晓他这是要告诉自己实情,不免提起精神,目光迥然。
言到此处时,林怀笙蓦地抬头,撞入彷若晴夜云间的春潭水般的乌黑瞳孔。
慌乱间他低下头,缓声开口,“那日国子学去往别院猎场练习骑射,我的马也并未惊着。那日,本是无雪,回国子学时却落了大雪,许是不想落了面子,都说要迎着雪回去。雪日地滑,所有人都只以为我是不小心从飞奔的马下摔下来,被凛冬坚硬的树枝割伤了。”
“我也确实是割伤,伤口很深,坐在雪地里动不了。但那日,第一个发现我的是高彦礼的儿子高姚。”他眉目间有些陷在回忆里的恍惚。
宋隐正清理结痂,饶是过了一旬有余,这伤口依然如附骨之疽般覆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无比狰狞,在脚踝上方细细蔓延开来,像是开到腐烂的红色花朵。
落疤是免不了的,不过大概他本人也不会太在意。
“其实挺好看的。”她不由得说出来了。
林怀笙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什么?”
“这疤,有种妖冶的美感。”她一脸正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啊伤口,指指他的腿,说道。
正儿八经的夸别人身上的伤口好看,她大概是独一份儿。林怀笙心想。
真是个神奇的人。
宋隐见他不说话,便继续做事,从手里的动作间隙分神念及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这才重又挑眉看向他,“你是觉得高姚他贼喊抓贼了?”
林怀笙没想到她这样敢说,瞳间重新聚起精神来,“高彦礼大人出身寒门,却在朝中民间皆享有盛评,就连与他政见相反的许大人,也难以挑出他品行上的差错。”
他忽然笑了,“见他来了,我便装晕。可他的儿子是个蠢人,装都装不出来,发现同窗受伤,脸上却有止不住的笑意呢。”
说到此处他借着自己的笑意,模仿一样学着高姚的语气:“你受伤啦?”,尾音上扬,说完连他自己都不禁笑出声来。
宋隐看着他,很给面子的也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是很有当演员的天赋的。”
“演员?”林怀笙含笑的面容夹杂了一丝疑惑,“那是什么?”,她总是能把自己搞得一头雾水。
宋隐将撒了药粉的棉布给他仔细包好,这是最后一步。然后她起身,利落地拍掉自己手上的白色药渣,抬了抬下颌:“你不用知道,只用知道我懂得比你多就好了。”
林怀笙失笑,他放下刚想拿起来的书本,点点头“好呀。”饱擒着疏朗的尾音在屋里漾开,潇散入宋隐的耳畔。
天色将暗,她望了望窗外的飞鸟浓霞,回过神来,也点点头示意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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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笙怀疑是高姚所为。”宋隐正执剑立于白逸面前,凌厉剑风将将查过她耳边,抚起一缕正月末寒风染过的墨发,此刻随着她立直的动作缓缓垂下,不多时便乖巧的待在了耳边。
令宋隐没料到的是,白逸竟然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流露出意外之色。
他先将手里的剑执起,转身破空而过,衣袂飞扬,光洁银白色的细长剑面似斫冰雪作刃,月光下反照出他一双含光的眼睛。
“师父,您不好奇为何是高姚么?”宋隐难得疑惑,略探了探头到白逸面前。
白逸不做回答,反手收剑。“刚才这式可看清楚了?来做一遍。”
宋隐也不多做纠缠,爽利地也做了一遍。
在穹幕高悬下,老兔寒蟾时,极淡的清辉泣得细碎,落得密密绵绵,洒在一老一少两人身上。
白逸的招式决绝果断又不失雅,宋隐从上一世身为刑警,林林总总学了七年的格斗之术,哪怕拳拳到肉,却也没有一招像现在这剑术般清脆。
古人舞剑谓之风雅,她今日算是体味到了。
现在她毫不意外,如果师父想取谁的性命,单凭他这几势,也只会是手到擒来罢了。
过了将近十年之久,她原本的一身功夫,其实忘的差不多了,只勉强能说有一点底子在,单凭这一点,也能被人夸个“有天赋”而已。
不像林怀笙与林怀祺自幼习武,她是这时才起步的。
不过不算晚。她走到前面的空地,拿起自己的剑。
燕雀飞过树梢,日薄入西山。
她余光看着那剑锋好似掐嵌着丝丝缕缕的月光,人虽未动,有光粼粼蔓延到侧脸,本就英气姣好的面容寒意凛然,骤然抬手,剑尖划过,直指咽喉。
是衬她。
白逸未看那指着自己的剑,身形稳稳未动,只在心中赞道。
“是高姚,并不意外。高彦礼在朝堂之上左右逢源,并不代表他的儿子也是如此。”白逸一边拍手夸赞宋隐的招式,“再做一次,握剑的姿势不太对。”
一心二用要不得啊!宋隐暗暗对白逸腹诽,不过剑术只好看是没用的,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于是又做了一遍。
“程家公子已经瘫痪,这样显眼的行事,未必是高姚所为。高彦礼平日作风并不张扬,当然,这也只是表面上的。”
“看好了,握剑的姿势是这样的,若是像你那样握,轻而易举就会被人打掉了。”
白逸示范给她看,一面细细分析。“剑术最重要的是其气力,而非金玉其外。”
宋隐也跟着做,手指紧握住剑柄,果然如此般握时,便觉长剑更易受到掌握。“我明白了。”
白逸看她做对了,便点点头。“我不似那些高门望族,当年连寒门出身都算不上。当今皇帝登基未久,根基不稳,他需要像我这般的臣子做心腹。”
“后来我便做了所谓的少年中书舍人,被皇帝视为心腹。”白逸苦笑一声。“入朝为官,方才明白何为身不由己啊。”
练武已过两个时辰,月上中天,他收剑入鞘,看向宋隐:“你知为何皇帝让我这个从光禄大夫的闲职补为大理寺少卿?”
宋隐抬头直视着白逸的眸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分明练武出了一身汗,此刻却只觉得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