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逸
第二十五章 白逸
“近日太医院忙碌,我虽每日清晨奉圣上之命到林府为林怀笙上药,但傍晚时分身乏术,小隐你每日归家前须为林家小郎清伤换药。从前你白逸阿伯腿伤时我教过你的。”
宋隐闻此眸光一亮,停箸称是。“想来今日灶房的李伯做饭甚得父亲口味呢,待我空时也向李伯偷个师。”她扬起一张笑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油嘴滑舌。”宁竹用手里的箸点点她,“快吃罢,都要凉了。”
宋府太医世家,身为寒门,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除却宋隐之外也没有别的孩子,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的。“说起偷师,小隐幼时可是在你白逸阿伯那里偷偷学了不少东西呢。”宋有道佯作生气状,轻哼了一声。
白逸是宋有道的旧识,至于怎么认识的,宋有道却未曾细说。这人比自己的父亲年纪略大两三岁,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
常言道大隐隐于市,大抵就是说的他这种人罢。释褐试不久,方过弱冠几年的年纪,便已身居中书舍人的高位,后来不知怎的风头正盛时却请辞了,只做了个小小的员外郎。年过不惑也未曾娶妻,时常跑到上京城的街上喝酒,朝堂上每每被一群言官参上几笔,却从不在意,只是他不在意也就罢了,连建庆皇帝也不甚在意,既不贬他的官,又不理会那些参他的折子,真是奇也怪哉。
对了,这位神人还常常隔一段时间便不去上朝,在上京城了无踪迹,过不上一两个月又回来,继续流连酒巷,颇有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气质在。
宋隐觉得,他说不定有旁的职务在。
“小隐啊,你怎的又出神了?你父亲说要让白逸收你为徒呢。”宁竹敲敲她的手背,开口道。
宋隐回过神,“真的?白伯伯回来了?”一双明眸在一旁烛光的映照下愈发奕奕,言语中带了难以遮掩的惊喜之色。
“自然是真的。约莫几日过后吧。这次回来想来便不走了,这几年云游四方大抵也走够了,想停下来歇上一歇。眼下正在咱们住的康定坊找住处呢。”
不过宋隐有些犹豫,“他…真的有钱买咱们康定坊的房子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宋家虽不属世家权贵,但宋父身为太医令,倒也比寻常百姓家要看的过眼。这上京城康定坊一处三进三出的小院,也是只务农的农家一生都买不到的。本朝虽行仁治,但夏秋两税之后,百姓的余粮也只够安居乐业罢了,“安居乐业”已是百年来的难得,倘若遇上天灾,那只能祈求圣上怜悯,免了税才行。
中间多少官吏又中饱私囊过呢?这便是不得而知的事了。宋隐攥紧了手里的竹箸,手背上却又实打实地挨了一记。
“你白阿伯,虽行事…自由”,宋父艰难地把“浪荡”两个词咽下,换上“自由”,接着开口:“混迹朝堂却也辛苦,自然是有赏赐的。”
宋隐讪讪点了点头,放好碗筷,道一声:“我去温明日的书了。”便提了小书箧,回了自己的小院落里。宋府的观景也是母亲经手过的,是上京城难得一见的南地园林,听母亲说是渡州的制式,渡州与上京是迥乎不同的风格,所以宋府的小宅显得别具一格,宋有道的故乡便是在渡州。
宋隐的小院在宋宅的南面,虽然不大,但胜在阳光明媚,平日里安宁闲适。院里植了几棵松柏,是年幼时白逸阿伯赠予的,宋有道倒是挺高兴,以为这是白逸赞他有高洁之气,但宋隐却觉得,大概只是因为这东西好养活罢了。
毕竟几人能活得如松柏一般呢?
宋隐迎着月色轻触那棵松柏的树枝,尖锐的松针落在手指,有一瞬间的刺痛,却也让人清醒。她轻笑着,似觉离心中的信念更进一步,树枝间穿过的风翻涌成轻微的声响,无人闻,无人知。
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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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隐是跟着宋有道一同去的林府,父亲要去为林怀笙上药,让宋隐再熟悉一遍手法。林怀祺见到宋父笑着行了个礼,道一声“谢谢宋伯伯”,便带着宋有道和宋隐到了林怀笙处。
林怀祺让小厮去通传的间隙,难掩担心地问宋有道:“宋太医,我兄长的腿,会妨碍日后行军从武吗?”
“若是好好养伤,是无碍的。只是这几月里不可下床,大约有一年之久不可用力过度了。”宋有道斟酌着开口。
林怀祺闻言神色略缓,胡乱点了点头,恰巧小厮阿澄开了门,几人便前后走了进去。
虽还是辰时,但林怀笙看上去已醒了许久,床上还搁了一本《李卫公问对》,书角平整,大约平日里是用书签的。虽然保护得很好,但难免泛黄,书上也批住了密密麻麻的墨迹。
见他们来了,林怀笙道一句:“多谢宋太医。”
宋有道不多寒暄,“我每日辰时为林公子上药,傍晚时便让宋隐为你清伤,寻常治疗时本不用清伤,只是这样要恢复的快些。”他一边将伤口上的棉纱布轻轻揭开,林怀笙便紧皱了眉头,忍着并未发出声响。“不过不必担心,宋隐年纪虽小,但已经有过经验。可不是拿你作躬行呢。”宋有道一本正经的补充道,却也逗笑了林怀笙。
这一言一语间宋有道便利落的换好了药,已经在收拾医箱准备走了。末了轻拍宋隐的发顶,“好好陪林小姐温书,”又转向林怀笙:“宋某这便告退。”
宋隐束好的头发被宋有道那么一拍,有了散乱的迹象,此刻她一脸无奈的扶了扶头发,惹得林怀笙林怀祺笑起来。
“小生我在红颜前出了糗,这可如何是好呀。”宋隐也跟着笑起来,开始摇头晃脑地打趣。
林怀祺见她这样,扑哧一声笑出来,像街上晒太阳的小雀儿一样生动可爱,“有幸得了宋公子的趣儿,这红颜不当也罢!”她拍了拍宋隐的肩,笑道。
“不闹了,在下可不是什么公子,莫要像那梁山伯似的看走了眼呀。”宋隐亦拍了拍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