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卷
张鹤姿有种强烈的直觉,那淑妃的婢女奚宜很可能就在司牲司。
张鹤姿去到了司牲司,进了部署里边,她看见太监小舒子在扫鸡鸭粪,有个妇人在角落埋头切猪菜。小舒子看见她过来,上前迎她,虽然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用语谨慎,“张监事,您来此地何事?”
张鹤姿小声道,“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奚宜的被贬的婢女?”
小舒子,“你说的会不会是她?我们都呼她宜姐,但不知道她全名!”
张鹤姿有种明确的感觉,那个三十多岁的宜姐,就是她要找的人。
张鹤姿拉小舒子到一处庭院,问道,“她这个人,好说话不?”
小舒子回到,“她这个人,不太爱说话的。”
张鹤姿,“她都不跟人说话的吗?”
小舒子想了想,“平日干活的时候会应你,跟她拉家常,她就不理人了的!”
张鹤姿,“拿银子都不能收买她吗?”
小舒子回忆了下,“可能有点难…”
在小舒子眼里,张鹤姿可是救过他命的人。
张鹤姿拿张四脚凳子坐在庭院里,她看着那位叫宜姐的宫女做活,她不上前跟她对话,她在想,如何接触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淑妃婢女呢?
“这位监事,您这样一直看着我,有什么事吗。”宜姐虽然背对着她,但张鹤姿在看着她早已被觉察到了,宜姐还是忍不住问了她这一句。
张鹤姿,“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您这位亲戚过得好不好。”
宜姐听到“亲戚”这个词,忍不住回头认真地看了张鹤姿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切猪菜了。
满接霞和她丫鬟梦书聊到青县华鼎衡和少师简心那桩案,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满接霞笑道,“华公子这追求的方式也太流氓了,呵呵呵!”
这日一群妇人来韦氏婆子家里八卦了,她们聊得哈哈大笑,有的笑得嘴巴里还看到被蛀的大牙,“要是我家老爷子当年这样追我,估计我这辈子不敢嫁了!”
“咯咯咯…”
除了八卦那华鼎衡和少师简心的事,韦氏婆子聊到一位邻居未出嫁的小姑子。
韦氏婆子,“最近,我发现隔壁那赖氏小姑子,出门干活的时候,竟然穿了好几件圆腰,你说这大热天的,不热嘛!”她表情有点像在嘲笑又像嘲讽,“穿一件不好,又在里面,套了两件!”她说着两手放到两边腋下,假装动作提起绑带。
周围婆娘听了都呵呵笑了,有一位大娘道,“为什么不直接往里塞点棉花,这样看起来不就更凸出了吗?”
当中有人回应,“塞棉花不更热了嘛!还不如塞两个馒头,地里干活的时候饿了还可以拿出来填肚子!”
“呵呵呵…”
“哈哈哈…”
已经过了好几日了,张鹤姿这日她决定出去城外的秘密基地良园,她看看是否有收到绮王纪无佲的回信,虽然出去是有机会了,但不能停留在外太久。
张鹤姿去到了良园,她看看门缝里有没有信件被投递进去,没发现什么信件,她注意到了门口左边不远处有辆马车,那是纪无佲和她之前坐过的普通马车。
原来纪无佲已到良园里边了。
良园里,张鹤姿道,“来了也不提前说一下,我就是等你回个信而已。”
“我本想出来领个回信,不能呆在这太久!”
纪无佲看着她,他其实思念张鹤姿了,但是此刻开不了口,“有些事儿不是信里能说清楚的。”
“就好比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纪无佲的眼神在说,我想你了。
张鹤姿从裤脚里娶出了她在春禧殿搜到的淑妃画像,她把画像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打开给纪无佲看,“看,这是你娘!”
纪无佲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画像,内心仿佛被触动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亲娘的长相,眼圈瞬间红了,他眼里开始泛了些泪花,思念娘亲的泪花。
张鹤姿,“你娘真美!你跟你娘长得真像!”
纪无佲注意到了画上的那句诗,“銮殿空伫立,晓看云后起。虹墙皆无影,意阻阐明心。”
张鹤姿道,“这诗,应该是你娘独守空殿时,期盼你父皇来看她的一种心境!”
纪无佲沉默了许久。
张鹤姿,“要不你把画拿回去再慢慢看?”
纪无佲缓了缓情绪,“你可还记得我带你进京上朝的时候,站在最前排,全头白发的那位大臣?”
“众人里,只有他是全头白发的,虽然都带着官帽,但是一眼看出来他是最年长的那位。”
张鹤姿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众大臣里,确实有一位,其他都是相对年轻些,都是黑发。
纪无佲,“他就是礼部尚书,周洪谟先生,众臣里只有他年纪最长!”
张鹤姿,“接触到他,估计有些难度…”
纪无佲想了想,“不然我直接去会会他算了!”
张鹤姿急了,“你见了他,这事就马上会被你父皇察觉,你父皇可是不喜欢你提淑妃的事的!”
“你来京城不能久留,我在想,你父皇会不会早已找人在暗中监视你了…”
“不行,你今日就得回府邸了,要是被知道就麻烦了!”
“你是什么时候到良园的?”
纪无佲,“前日。”
张鹤姿,“…?!”“我真有点担心啊!不行,你真的得赶回去了!”
纪无佲,“…”
张鹤姿,“要是你身边有个得力的左助就好了,咱们对接事宜也不必这么麻烦。”
纪无佲假装淘气道,“你不就是我最得力的那位嘛…”
张鹤姿看着纪无佲故作憨蠢的表情,这位美男子,虽然聪明的给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但样子让人好气又好笑。
张鹤姿升职后,她搬进了独立的寝舍,小方子待她依然如自己曾经的室友,用膳的时候,他们还是坐在一起的。
一日吃饭的时候,小方子聊到一件事,说那邵宸妃在每次用膳前一定要给小皇子打几下手板,下手狠,旁人看着有些揪心。
张鹤姿疑惑,“为何要打他手板子?”
小方子小声道,“听说就因为被撤了太子位!”
“可惜哦,还没十岁,这稚嫩的小手,再这么打下去,真会废了…”他叹息道。
张鹤姿决定跟去长阳宫送午膳。
长阳宫有邵宸妃,一个麽麽,两个婢女,一个太监,加上皇子,一共六人。
下人的膳食和主子的膳食是分开的,跟着张鹤姿送膳食的有三个太监。
出来迎接张鹤姿他们的是一位婢女,她有点胖,可能是小个吃货,她把张鹤姿他们引到用膳的厅房,把主子和小皇子的饭菜放到桌面摆好,剩下的由一位麽麽把属于她们下人的饭菜拿走。主子吃完才到婢女和太监用膳。
邵宸妃把朱祐杬领了进来,她坐在桌前,令朱祐杬跪下,直接领手板子,负责打他的太监已拿好了小竹板。
看那朱祐杬的表情,每次用膳对他来说,简直是跳火坑的开始。
这种让人看着于心不忍的情景,张鹤姿亲眼目睹到了,朱祐杬颤抖的伸出两只稚嫩的小手,那手掌心早已有些通红了,应该是前几日责罚留下的。
“啪啪啪!”每只手掌被打了三下!
朱祐杬疼得泪流满面。
邵宸妃其实心里在淌血,“以后手要规矩,记住了吗?”
朱祐杬哽咽有些无力,“呜~,记住了…”
邵宸妃,“继续打!”
张鹤姿看着急了,她上前跪了下来,“哎呀娘娘,您再这么下手,小皇子的手,可真要废了呀!”朱祐杬看到有人为他求情,起身跑到了张鹤姿身后,躲着扶着她肩膀抽泣着。
邵宸妃开始没注意到张鹤姿这位监官,那位胖婢女知道她是谁,她侧到邵宸妃耳边告诉她,这位就是光禄司大官署新上任的监事张盒子。
邵宸妃听过关于张鹤姿的事迹。
邵宸妃,“你就是张盒子?本宫听说过你。”
张鹤姿,“在下即是。”
“请恕奴才直言,小皇子在长身子,这手板再这么打下去,恐怕日后难以执笔,更不用说操持兵器了!”
邵宸妃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远见果然跟其他下人不一样。
邵宸妃越想越气,“手太不规矩,本宫就是怕他日后再惹出什么事来。”
张鹤姿,“办法总比困难多,在下也许可以帮娘娘想出些法子来!”
邵宸妃示意让那胖婢女告诉她实情,那婢女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小皇子手不规矩,喜欢摸大人身上□□部位。
张鹤姿笑了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邵宸妃看不懂张鹤姿表情,可是她又看出来张鹤姿好像真有法子。
这种现象,现代儿科专家能看出来是什么原因,这不是心理变态,而是小孩依赖性格。
张鹤姿,“娘娘,这是小孩成长过程中其一现象而已,不过加以改造,就不会有了。”
“在下猜,小皇子私底下应该是很粘人的,而且行动上有些慵懒,对不对?”
邵宸妃回忆了下,“确实如此,您可有什么好法子?”
张鹤姿,“要锻炼他独立的人格!”
邵宸妃,“人格?如何锻炼?”
张鹤姿,“在下可试试,应该用不到一个月…”
第二日,张鹤姿给朱祐杬拿来了一只蛐蛐,装在一个精美的木制的小笼子里,那蛐蛐发出的声音非常响亮,一般这种小玩意儿都能吸引孩子。
朱祐杬,“这是什么东西,声音这么好听?”
张鹤姿,“这叫蝈蝈!”
朱祐杬伸手要拿,“给我玩!”
张鹤拒绝,假装道,“这哪行,这是我的,除非你能赢我!”
朱祐杬听到心里不服了,他跑去邵宸妃身边“告状”了。
“母妃,他不给蝈蝈给我!”朱祐杬奶凶。
邵宸妃,“那肯定不能给你呀,又不是你的。”
张鹤姿,“怎么样,敢跟我比试吗,赢了我,蝈蝈就给你!”
朱祐杬,“比什么?你说!”
张鹤姿,“听说你会五子棋?”
朱祐杬看着她,“嗯!”
张鹤姿,“我跟你来三局,你赢两局,蝈蝈就归你!”
就这样,大人和小孩的五子棋比拼开始了。
第一局,朱祐杬输了。朱祐杬意识到眼前这个太监不好对付,有些泄气。
第二局,朱祐杬勉强赢了!其实是张鹤姿故意让了他,朱祐杬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第三局,氛围有点紧张。
最后朱祐杬赢了。
朱祐杬赢了蝈蝈,他活泼的笑脸像朵向日葵。
张鹤姿故意问,“你可会照顾它?”“它可是会饿,要吃东西的!”
朱祐杬,“它也吃饭吗?”
张鹤姿,“不,它吃花生米的!”
朱祐杬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那稚嫩的双手还有些通红,“那我就给它找花生米!”
张鹤姿看着他纯真的样子,笑了。
张鹤姿去了司牲司,她又坐着四脚凳看着宜姐切猪菜了,奚宜把切好的猪菜倒进猪槽里,她眼睛的余光看见有个身影坐在凳子上,她知道是张鹤姿又来看她了。
小舒子在别处忙活着,张鹤姿发现了一个细节,奚宜今日穿的衣服,跟前日不一样,没有补丁。
奚宜走回了自己的寝舍,张鹤姿跟了过去,站在门口,“我来看你,您就不请我喝个茶水,和我说个话?”
奚宜拍拍身上的菜叶,“您说是我亲戚,我看不像。”
张鹤姿,“淑妃是我唯一的姨母,你说我们是不是亲戚?”临时编的关系。
奚宜听到淑妃,突然有些惊慌,她看着张鹤姿,紧张道,“你不能来看我了,会引火上身的。”
张鹤姿,“不会有火,我就想问您些事,问完就不找你了。”
奚宜走过来看看门外有没有其他人,再认真看了看张鹤姿,“进来吧。”
张鹤姿进了奚宜的房间后,她把房门关上。
张鹤姿喝了口茶水,“你可知当年我姨母有身孕之事?”
奚宜,“知道的,可惜,淑妃生下皇子后,就去世了…”
“当年贵妃盯得紧,是张尚膳把皇子藏了起来的,这才保住了孩子。”
张鹤姿,“那您可知那孩子,已成了现在的绮王?”
奚宜脸上有些欣慰,又有些惋惜,“早听说了,虽然当年我是淑妃身边的婢女,可惜我已没有什么机会去投靠他了…”
张鹤姿,“那你可知道我姨母葬在了哪里?”
奚宜回想了一下,“当年我为纪淑妃守灵,才过了一夜,第二日淑妃的棺木就被匆匆抬出去了,听说安排葬在了茂陵。”
“后来我就被调到这里了。”
张鹤姿琢磨了许久,她怀疑,纪淑妃是不是在入殓后遗体就被转移走了,“你守灵的时候,可有亲眼看见我姨母的遗体就躺在梓器里?”
奚宜仔细想了想,“梓器的棺盖已是盖紧了的。”
张鹤姿绞尽脑汁,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我姨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有没有亲自给她穿寿衣?”
奚宜深回忆了一番,“淑妃进了监狱后,我就被调到了浣衣局。”
“没过几日,淑妃获释,我又回去投靠了淑妃,万贵妃人盯得紧,淑妃是在吴皇后帮助下偷偷生下皇子的,当时吴皇后已被废,被禁足在了英华殿。如果被万贵妃知道,那孩子一定会被她弄死,为保住孩子,淑妃把孩子交给了当年可信任的张尚膳。”
“当时我因为没有得到准允,私自回了春禧殿,被万贵妃的人告发,我又被罚去了净房,当我再次回到春禧殿的时候,看到的已是淑妃躺着的梓器了。”
“淑妃定是被那万贵妃给活活折磨死的!”奚宜说着,她一脸的仇恨。
张鹤姿,“谢谢您跟我说了这些,”她掏出了袖子里所有银两,“我不会再找你,放心,但是我会暗中照顾你的,不会有人为难你!”
奚宜看着她,眼角细纹清晰,眼里多了些泪花,宫里也算是有张鹤姿这半个亲人了。
这晚张鹤姿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想着淑妃婢女奚宜说的那些话,婢女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其实没有葬在茂陵,她转辗反侧,脑子里来回想着那两个线索,淑妃被折磨死了,棺盖紧盖着…
绮王府里今日教书先生给张欣甜她们讲的是《野水鼍(tuo)妇》的故事。
先生,“荥阳郡人张福,一日他沿着野水河划船回家,正值下雨,夜幕降临之时,河上有一位美丽的妇人乘着一只小木船来投靠张福,她的小船没有船篷,她对张福说,‘我害怕遇上老虎,不敢一个人在黑夜行走。’张福说,‘你怎么这么草率,不戴斗笠冒雨行船,上来到我这船里避雨吧。’”
“上船后,那位美丽的妇人和张福打情骂俏,当晚,那妇人就睡在了张福的船上,她把自己的小船系在了张福的船边。”
“半夜三更时,雨停月出,借着皎洁的月光,张福仔细端详那位美丽妇人,此时发现,妇人原来是只扬子鳄,正枕着自己的手臂睡觉。”
“呵呵呵…!”张欣甜两人听着忍不住张口大笑,毫无淑女风范。
先生继续讲着,“张福大惊,立即起身捉拿扬子鳄,那扬子鳄一下窜进水里逃走了,他再看看妇人先前乘坐的那只小船,原来是根一丈长的枯木。”
“哈哈哈…”大家都乐了。
先生问,“学生从这则故事里,得到了什么启示?”
张欣甜,“那张福想猎艳,没想到自己却被所谓的‘美人’消遣了,呵呵!”
先生,“嗯,说得极好!”
“鼍是丑陋的物种,常被人们反比成美丽的事物,当美丽的事物美丽的人主动靠近你,主动给你献殷勤,往往都是带有目的行动。”
“战国时期,国与国之间送来的美人,一般都是细作。”
“不光国与国之间有细作,门派与门派之间也有细作,不同门阀势力之间都有内线,那些细作那些内线,通过自身极好的外表迷惑人心,窃取重要机密。”
“这则故事也警醒了很多人,社会上,有些美丽的人,他们身份不明来路不明,为什么要主动靠近你,往往是因为你身上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所以,做人,要懂得拒绝诱惑…”
张欣甜的那两只鸭子开始长出了稀疏有颜色的短羽毛。
朱祐杬失去太子位,万贵妃非常失意,她总感觉有股什么神秘的力量能将她推下台,她决定把公皙艳配给绮王的想法更强烈了。
张鹤姿在办公处,她无心看那些工作的本子,奚宜不知道淑妃葬在了哪儿,嫔妃出丧事宜一直是礼部的人负责,当年的事情,也许还有有那位礼部的尚书周洪谟阁老知道,我一內监身份,该如何靠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