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粼粼的波光，微冷的水温。
人鱼笼颠簸一下，55号人鱼抖了抖鳍尖，恢复意识……
刚才饿晕了？
要被带到哪里？
55号难受地蜷缩鱼尾巴，试图用这种方式减轻饥饿感。
它浮出水面听人鱼笼外的声音——
“到水族箱入口了，我把它放进去。”推人鱼笼的人停下来，解开笼门卡扣。
“别！这条是低级人鱼，哪有资格进水族箱被贵族们参观？”
另一人急忙阻止，“从那里出来的人鱼，向来要送到外面摊贩的。”
“给穷人推销便宜人鱼的鱼贩子？”
“对，运气好卖出去的话，人鱼好歹能讨口东西吃。”
人鱼笼中的水温突然变得难以忍受，55号浑身发凉：
被主人抛弃了？
虽然之前不完成任务就吃不饱，但今后运气差的话，连“吃不饱”的生活都过不上……
不行，绝不能被送到鱼贩子手中！
55号尖耳朵颤了颤，贴近笼门。
除了两个运送人的交谈，还有大型水池的背景音，以及夹杂着食物香味的呼喊声：
“小粉，过来领零食！”
这里有吃的！
55号眼睛一亮，尾巴迅速弹击，趁运送人还没锁好卡扣，顶开人鱼笼冲了出去！
“咚！”
渐变的蓝色鱼尾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消失于水族箱水面……
“糟了！”运送的两人惊呼。
他们忌惮地看一眼“禁止使用精神海”的警示牌，转为寻找机器网，准备捕捞。
正在喂人鱼的工作人员把机器网挡在身后：
“现在不能用！
水族箱布置了模拟海底的装饰，机器网会弄乱人工造景的，等贵族参观完才能用。”
“但是必须尽快捉回来！”
运送人谨慎地四下环顾，压低音量：“它是被实验室放弃的人鱼，你不怕它惹出什么乱子吗？”
工作人员面色闪过动摇：
“你们脚边有潜水服……”
水面之下，55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假山、水草、珊瑚……一扇巨大的有机玻璃透进光，轻灵梦幻，简直是它梦想中的人鱼圣地！
周围的人鱼并不把这里当成什么“圣地”，它们鳞片有光泽，悠闲自在，每条都拿着零食，时不时嚼一口。
55号甩动自己黯淡、带着伤疤的鱼尾，捡漏它们扔掉的食物，狼吞虎咽。
“小粉！”
它游到一丛水草边，对里面啃鱼干的人鱼传话：“小粉，上面喊你去领零食。”
对方头也没抬：“我不叫小粉。”
人类语和人鱼语声波范围不一样，小粉听惯了人类发音的“小粉”，听不懂55号翻译成人鱼语的“小粉”。
55号紧盯小粉手里的鱼干，吸了吸口水：“只有你的尾巴是粉色的，肯定在叫你。”
“说的也是。”
小粉被说服，向上游去，忽然又顿住：
不对啊，那条人鱼怎么知道“有腿的”在说什么？
它后知后觉伸出双手，手心空空如也。
鱼干被顺走了！
……
55号接手小粉落下的鱼干，躲在水草中，啃一口，香到吐泡泡。
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鱼鱼零食？
这里的人鱼不用完成任务就能得到好吃的？
池壁为什么是透明的？
55号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好大！”它对着巨型玻璃池壁惊叹，向外望去，撞进一双凝霜墨眸。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类。
他独立人群中，阴郁淡漠，死气沉沉。
无形的隔阂挡在他周围，只有瞳孔映出人鱼的一抹蓝，证明他真切存在。
水波荡漾，模糊了视野，令那道人影显得更加虚幻。
55号手中的小鱼干一时间竟抵不上那人带来的吸引力……
水族箱外，贵族们三三两两攀谈着。
在这个以“买人鱼”为幌子的大型社交场合，唯有一个男人独自静望人鱼箱。
“温铭上将居然会来人鱼中心？”
有人遮着口型，悄悄议论：“我记得他无法被人鱼疏导，不然也不会落得精神海重度残缺。”
另一人啧啧感慨：“可惜了，温上将精神海全盛时期是战场杀神，看他胸前佩戴的一排勋章，全是军功！”
“退下战场后也很厉害呀，温氏人鱼用品短短几年就挤进星际top10，他是最年轻的创业金奖获得者……”
大家隐隐关注着温铭的方向，或崇拜，或同情，或凑热闹，却没有敢靠近的。
“温上将！”
例外出现了。
四周的眼神齐刷刷看向搭话者——
那人耳后卡着造型炫酷的外置光脑，闪出变色彩光。
光脑技术衍变到现在，已经可以隐于体内，戴外置机只能起到造型上的作用。
是最爱出风头的齐家小公子，齐炫。
齐炫装作不经意秀一番高价买到的星际定制款光脑：
“温上将，听说你公司新出的人鱼粮销量惨淡，齐氏也准备推出一款新口味，可以分享一下失败经验吗？”
齐炫将“销量惨淡”几个字咬得很重，讥讽地笑出声。
星际创业金奖获得者，就这？
围观的人纷纷发出抽气声，静悄悄等待温铭的回答。
一秒，两秒……半分钟，不用说回答，温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齐炫。
齐炫高扬的嘴角逐渐压平，上下扫视温铭——
白色正装款式简单，却裁剪得很衬身材，宽肩窄腰。
不沾染一丝庸俗之气的冷郁气息，将齐炫比较得像个暴发户……
齐炫干咳两声：“不愿意聊经验算了，今天来选人鱼？
我家里养了七条高级人鱼，你一条都没养吧？看上哪条了，我帮你把把关——”
他顺着温铭的视线，注意到水草丛中只露出脑袋的蓝色人鱼。
与水族箱其他人鱼不同，它耳朵被打了一个标签，上面写着数字：
55
像是害怕齐炫抢走它的食物，那条人鱼炸开鱼鳍，一口气把鱼干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
齐炫奇怪地皱眉：“五官和颜色不错，但发质毛糙，吃相粗鲁，对人不友善，千万别选这条！”
点评完，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自言自语！
齐炫火气噌噌直冒：“不听我的你就随便买，反正你资产能养活全星际的人鱼，哦差点忘了你精神海已经破损到人鱼疏导无效……”
“嗬！”他的喋喋不休被人群一阵惊异声打断。
水族箱中，突然闯入两个身穿潜水服的人。
他们小心避开水下装饰物，四处找寻着什么。
而随着两人入水，蓝色人鱼将头也藏进水草丛，还偷偷摸摸捞回漂在外面的尾巴尖……
温铭手指微动。
齐炫见温铭终于有了反应，还以为自己的语言输出有用：
“其实买人鱼也要人鱼愿意疏导才行，我精神海强，高级人鱼疏导时有成就感；要是遇见残缺的精神海，人鱼当然不想浪费时间！”
他越说越大声，潜入水族箱的两人听到动静，朝这边游来。
藏匿着蓝色人鱼的水草丛，开始小幅度抖动，可怜兮兮的……
齐炫摇头晃脑：“你根本没有人鱼缘，劝你别做人鱼用品生意了，把市场留给……”
“闭嘴。”
毫无起伏的两个字，恍若把齐炫倒身吊起，在冰水里涮了一遍，剩下的话冻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他打了个寒颤，心存不甘：
怎么可以被一个精神海残废唬住？
齐炫隐蔽地瞥向“禁止使用精神海”的标识，周身散出能量，喃喃着：
“都在关注水族箱，没人会注意到吧……”
玻璃另一侧，潜水的两人已经发现人鱼踪迹，和55号进行“追逐赛”。
55号利用假山当障碍物，灵活游动，一次又一次逃脱抓捕。
“可恶，鱼尾太滑了！”运送人暗骂，“不用精神海逮不到！”
虽然水里听不清玻璃外具体在说什么，但逐渐增大的音量代表贵族们很不满意这次骚动。
水面上方的工作人员也不停催他们快点抓。
运送人咬咬牙，催动精神海：应该没事吧……
精神海，每个人类都具备的能量储存。
它只对生物和特定材质起作用，比如压制人鱼，比如在其他人发动攻击时防护自身，比如操控机甲……
比如破坏有机玻璃。
所以水族箱周围禁用精神海。
正常情况下，一两道精神海攻击水族箱，不会造成严重毁坏。
但内外夹击，就说不准了……
齐炫向温铭释放精神海；运送人向55号释放精神海，两股能量一同集中到中间。
先是一个点，然后从点扩散向四面八方。
55号被追得冲向玻璃时，眼前不再是透明景象，而是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纹……
“哗啦——”
玻璃碎片夹杂着水喷涌而出，人群爆发出尖叫，纷纷展开精神海保护自己。
被裹挟在水流中的55号：？
我撞的？
55号身不由己跌向人群，在晕头转向中，锁定了脑袋闪闪发光的齐炫。
就因为他太吵才暴露躲藏位置！
55号气不打一处来，调整身姿，尾巴蓄力，瞄准那颗发光的头——
“啪啪！”
“啊！”
齐炫眼前一花，猛地被抽了两巴掌。
耳鸣声呼啸，他痛苦地捂耳朵，手里却接到掉落的光脑外机。
光脑奄奄一息，挣扎着闪烁一下之后，彻底死机，宣告报废。
齐炫分不清泪花是被扇出来的还是难过而流：“定制款，我足足花了一百万星币……”
“凶手”55号睁开眼，摔落地面的疼痛感没有预想中剧烈。
它为了打齐炫，头朝地摔了下来。
是一只手及时做了缓冲。
55号从有力的手掌中抬起头，对温铭轻晃尾巴尖：
谢谢！
“把你们负责人叫来！”齐炫捧着光脑的“尸体”大吼，“有条人鱼攻击我，给我抓起来，尾巴鳞片有破损的丑人鱼！”
55号心虚地低下头，绕过温铭向前爬……
“是一条蓝色人鱼。”
齐炫环顾四周，好几条蓝色人鱼正被人鱼中心的机器网回收：“哪条来着？”
他一把拉住温铭：“温上将，你离我最近，看清攻击我的那条人鱼了吗？”
温铭避开他的手，侧移半步，挡住自己身后。
齐炫脸被55号抽麻，连带着五感变钝，没有察觉到温铭的不虞。
“负责人呢？快找，我的脸面都被那条奇丑无比的人鱼打碎了……呃！”
毫无预兆，他下巴突然被死死掐住。
恐怖的是，这股钻心痛感仅仅由两根手指造成。
更恐怖的是，力量还在不断增加……
温铭不知被哪个字眼触怒，无波无澜的气质陡然变得凛冽，单手收紧：
“你该感谢那条人鱼。
否则你碎的不是脸面，是下颌骨。”
“嗬……嗬……”
齐炫在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恍惚回想起星网媒体对温铭的评价：
‘温上将精神海宣告残缺之后，失去了对星际万物的兴趣，情绪波动几近于零。
但别忘记他曾经是把虫族当豆腐切的战神，看淡自己生死的人，还会在意别人的生死不成？’
齐炫现在深刻领悟了这段话。
别说是捏碎下颌骨，就算温铭要捏爆他脑袋，也能说到做到……
温铭抬手，将人扔到赶来的负责人面前：
“他违规使用精神海，导致水族箱破裂。”
“好，好的。”负责人看着脚边虚得和面条儿一样的齐炫，硬着头皮道：“人鱼中心一定根据规定作出处罚。”
“处罚？”齐炫腿软，站不起来，拽着负责人衣摆恳求，“我不想被家里知道，好不容易得到公司的人鱼粮项目管理权……”
温铭扫去一眼。
“赔！”齐炫秒改口风，“多少星币我都赔！”
“。”
温铭收回视线，转身，耳朵有数字标签的人鱼已经不知所踪……
齐炫在他身后长舒一口气，捡起光脑碎片，欲哭无泪：
真倒霉，说好的温铭没有情绪起伏呢，到底哪里惹到了他？
“滴答。”
白色西服袖口滴下的水珠落在齐炫身边，随之路过的，还有轻到缥缈的几个字：
“它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