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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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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密密麻麻,丝丝如弦,好像涌进了胸腔,伴随着滔天巨浪。

    沈让一触即放。

    他抬起头,问她,“手上这伤疼吗?”

    “不……不疼……”秦子卿挣扎着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张皇,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我……我是男人。”

    沈让胸膛袒露,安静地看着秦子卿的动作,眼神悠远,忽然眉峰一挑,笑得从容又衿傲,“那又怎样?”

    秦子卿头皮发麻,说话都开始结巴,“可……可我喜欢……喜欢女的。”

    沈让看她慢慢往后退,就要走到门口了,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浑身都在发热,头重脚轻,但异常清醒。

    秦子卿看他下床,下意识就向前去扶他,刚好被沈让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搂住。

    沈让的手抄在她后腰处,轻轻一搂又很快放开,往后退了一小步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声音里满是笑意,“别怕,别怕,我不碰你。”

    秦子卿脑子里还在噼里啪啦,满是刚刚沈让低下头去时情意缱绻的眼神。

    沈让垂眸看向她不断交错的双手,双腿微微弯曲,目光同她平齐,认真地看着她,“这是那天晚上冻的?”

    秦子卿声如蚊蚋,嗯了一句。

    “那脚上是不是也有?”

    “也……也有。”

    沈让微微叹气,看她实在太紧张了,逗她,“怎么办,我也没长过,没什么法子。”

    秦子卿头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像在哄小孩子,心情复杂。今晚真是太魔幻了太魔幻了,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些,艰难地抬头看他,满是不解,“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怀疑我吗?”

    沈让腿有些麻,直起身子站在她面前,直接牵着她的衣袖回到床边,听到她的话,脸上自嘲的笑一闪而过。

    他坐回床边,看秦子卿倔强地站着也不勉强,缓声说道,“是啊,殿下真的是好神秘。你身为皇子,却好像从没有想过出人头地,反而尽可能地缩在众人身后,你若不是在藏拙,就是……”他没放过她脸上的不自然,轻笑了声,“就是身上有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他继续说,“殿下母妃刚去世便被嘉安太妃收养,向皇上请求来这厚德书院,便马上被恩准。”

    秦子卿滚烫地心一寸寸地被惊醒,眼神里的迷茫也被戒备替代。

    “况且……”沈让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狠狠攥住了秦子卿的心跳。他一字一句地把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挑破,“殿下还有一枚大月氏的玉佩。”

    “你想说什么?”秦子卿语气冷淡,胸膛上下起伏。

    “殿下与其问我想说什么不如问问自己想干什么?”沈让语气软下来,想离她近一些,“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你大可以不必招惹我的。”沈让哑声叹息。

    风雪夜濒死,他以为那是走马灯,也是大雪天,也是浑身冰冷,他牵着她的手。秦子卿扑过来的时候渐渐与一个小小的身影重合,满脸的泪,柔软又温热的身体,他好像也说了那句话,“别怕别怕。”

    那就是他无法揣测窥视的地方吗?是他忘记了还是根本就是不属于他的回忆。

    秦子卿怔在原地,看着沈让又一次靠近拥住她。他低声喟叹,“殿下,是你一次又一次来招惹我的。你现在也没资格问我这句话。”

    那年秦子卿刚满十岁,长得虽然是个粉雕玉琢的面团子,可是宫中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和她玩。因为她住北三所,那里长年冷清无人,母妃早些年还有争宠的心思,到了后面成天吃斋念佛,已经不怎么再出来了。

    而她自己一个人也并不敢出来,怕被认出来,怕被人指指点点,害怕的东西太多,她希望身边有人能够陪她,却也害怕周围有人。

    元宵节那日,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也许是这里太过安静,炮竹烟花的声音竟然也传到她的院子里。她这才知道今天是元宵。邵公公过来带着她去给皇上太后请安,请完安,邵公公怜惜她平日里自闭安静,便让她在宫里随便逛一逛再回去。

    不必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调皮的事情,她从来不会这样。

    她一路穿过小径来到后花园,若是春日,这里一般是贵妃和公主们赏花游乐的地方。只不过此刻仍是一片寒霜料峭,即使是元宵节人也并不多,倒是有几位不大的皇子公主们在这里玩游戏。

    秦子卿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只是拘谨地看着他们玩。有几个认出她了却也并没有邀请她一起,若是往日,她早该看一眼就赶紧回去,可今日她就是牢牢地站在这里,心中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许是自己的眼神太过赤裸,一个身穿墨蓝色氅衣的小少年走过来,他裹得十分严实,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暗花的帽子,四周围着一圈白色的毛,显得整个人清隽矜贵,气质卓然。

    他鼻尖冻得通红,声音明明清脆却要故意压低,似乎是想显得成熟一些,但是配上亮晶晶的黑眸,唇红齿白,整个人还是软糯又温柔。

    “小皇子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玩。”

    这应该是哪个王府的小世子,不然不会在元宵这天进宫同皇子公主们一起玩。

    身后的皇子公主估计都在等她摇头,毕竟平时也没见过她和谁一起玩。

    但是这次她点头了。

    他见她点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嘴角弯弯,走上前便牵过她的手,带着她走向神色各异的皇子公主们。

    宫里的人基本都是鼻孔朝天不可一世,奇的是,这群人却很愿意听这个小世子的指挥。

    但并没有玩多久的游戏,只听远处一声惊呼,众人朝那处望去,才发现有个小孩趴在冰面上,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湖水里了。

    现在虽然天气仍然寒冷,湖上结了一层冰,但是并不结实。

    随侍的太监宫女们都跟在一边着急,却也没人敢出个注意,这小主子才堪堪趴在冰面上头呢,若是他们上去肯定会把湖面踩塌,到时候小主子整个掉下去,弄糟了的话他们谁也承担不起后果。

    场面一时静止。

    等他们这群人走到跟前的时候,那小世子沉着脸,想了一瞬就朝着公公们说要一根长的粗麻绳。说完就冲着湖面上的人大声说,“现在不要乱动,脚下打着水尽量让自己浮起来,不要太依靠那层冰,再看看哪里的冰面要厚一些。”

    秦子卿就站在众人之中张着大眼睛看着这位少年一边安排公公们一边安抚湖面上的人,她猜测,其实他与自己是差不多大的,但就是……天壤之别。

    绳子拿过来了,但怎么就是差了一截,绳子递不过去。湖里的人嘴唇冻得发紫,似乎再过一会就要坚持不住了。

    小世子转身在后面一群人中扫过,看向她,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小殿下,你能在冰上走一小段把绳子扔过去吗?”

    秦子卿后来其实想过他选自己的原因,无非是她身材矮小,看着十分瘦弱,又是男孩,比那些公主们胆子要大些。

    而她当时想的却是,这么多人中,他选中了自己。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所以,她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厚棉袄给脱了,然后小手握住麻绳,颤巍巍地往湖面走去。

    他在身旁一直小声地安慰她,想跟她解释清楚,他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让她直接去送死。秦子卿完全没听,是不是送死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冷冷清清,安安静静地活了十年,她这个时候太需要一些肯定和关注了,不然今晚大家都在吃元宵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会一个人孤寂地躺在床榻上死去。

    踏上冰面的时候,她既害怕又热血沸腾。这算是和他一起并肩战斗吧,而不是瑟缩地躲在后面,一边自责一边被人遗忘。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小步挪,一边回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坚定,让人莫名的信服。

    他说停,她就停。他说抛,她就抛。

    等湖面的人将绳子抓住,她又慢慢往回走。

    岸上突然有人开口,“十七可以了啊,快点回来,湖面上快撑不住了。”

    秦子卿下意识看向小世子,却发现他此刻正沉着地和公公们说着等会怎么拉绳子。她心里突然觉得愧疚自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她开始加快脚步,就在离岸上只有两三步远的时候,湖面吱呀一声,她一脚踩空,脑袋一片空白,白光一闪,她咣得掉进了湖里。

    岸上一片惊呼,她张皇地喝了好几口水,身子下意识地使劲扑腾。

    “别动,别动。”头顶上突然传来两声急促的声音,“别怕别怕啊,不会掉下去的,我拽着殿下呢。”

    秦子卿感觉自己的衣服在被大力地往外拽,她下意识地憋住气,头很快就被拽出了水。出了水面,秦子卿艰难地抬头,就看见那小世子趴在地上,半边身子往外,一只手死死地拽着她胳膊处的衣服,他的帽子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此刻正表情有些痛苦地看着她。

    冬天的衣服浸满了水就像秤砣,衣料也在他的手心里开始往下滑,他的手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转头冲着后面大声喊,“往后拽,快!”

    又看向她,语速飞快,“殿下快抱住我的手。”

    秦子卿另一只手赶紧抓住他的手臂。

    “抓紧了吗?”

    她点头。

    “那我松手了,衣服抓不住了。”

    小世子在松开衣服的瞬间就立马回握住她的手,牢牢地拽住她,后面的人也在使劲把他们往回拔。

    秦子卿的身子被一点点的拖出水面,她被冻得僵直,浑身都在打着寒战,一点劲都使不上,全靠着他拽着她。等秦子卿的身子离岸边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小世子另一只手突然掐上她的胳膊,一个大力把她上身抱起来直接整个拖到岸边。

    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她已经被吓傻了,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流,一边冻得直哆嗦,一边还在喃喃地说对不起。

    小世子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她的声音,又看见她湿漉漉的大眼睛,脸上先是有几分无奈又指着旁边笑着说:“殿下你看,旁边也救起来了,不耽误的。”

    ……

    身后的宫人们赶紧上前来用厚衣服把三人裹住各自带回宫中。邵公公也赶了过来要把她往回带。

    一阵混乱,秦子卿呆呆地站在原地,回过神的时候小世子已经随着宫人走了。

    不知为何,那小身影都走远了又折了回来,看到秦子卿还站在那里有几分惊讶,“殿下怎么还不赶紧回去换衣服?”

    “你是在找帽子吗?”秦子卿声音有几分怯怯的。

    小世子点了点头,左右望望,竟不知道丢到何处去了。

    秦子卿站在那里局促不安,眼神里满是愧疚,鼻头通红,整个人都湿透了,好像一颗雪团子,看起来软糯无辜。许是看着太可怜了,小世子走上前,眼神清亮,对着她粲然一笑,“殿下不必觉得愧疚。若不是殿下,那小孩说不定就没了。”

    他说的夸张,像在逗她似的。

    秦子卿哑着嗓子,还在抽噎,“真的?”

    “当然。”

    远处的宫人唤他,他应了一声,与她道别,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邵公公也在身后唤她,“殿下快回去把,莫要得了风寒。”

    秦子卿在回宫的路上小声地问,“那是谁家的小公子?”

    “是忠武侯家的小世子,叫沈让。”

    原来他就是沈让。她穿着湿透的棉鞋一步一步往回走,一颗心却慢慢地火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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