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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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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到分别之际,秦子卿暗自轻呼一口气,仰起脸同沈让道别。两人宿舍一个朝南一个朝北,正是对门。

    月光下的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微微扬起的下颌,脖颈纤细绵延至衣领。

    沈让垂眸看了看她,轻轻点头,转身时却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夜深了,全身都像浸在温水里,反应缓慢,脑海里发着泡,他推门进房间,门框冰冷的触感给了他实感,身子坠落现实。

    他有些放肆地想,这秦子卿生得真是过于漂亮了。

    秦子卿回到房间,点上灯盏,昏黄的烛火将不大的屋子照亮。

    她在床边安静地坐了一会,将今日买的小玩意都一个个摆在柜子里。这皇宫她最近是不想再回去了,嘉安太妃的生辰礼到时候就让邵公公带回宫去吧。

    秦子卿缓缓地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起来,闷得死死的,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还是母妃那一句好自为之。

    要如何好自为之?没人告诉她。

    秦子卿不是没有过恨意的,但是,其实她最恨的还是当初回宫听到母妃跳湖的那一刻。

    她放弃了性别,放弃了天性,没有自我,努力去成全母妃的愿望的时候,母妃离开她了,那一刻秦子卿体会到了最彻骨的寒。

    秦子卿吃了这么多苦,结果母妃却先撑不住了。这让她一个人如何面对之前放弃的一切。这不是她选择的路,可为她选择这条路的人换了方向,而她却无路可退。

    其实她也大可以一死了之,可是即使是苟且,她也愿意活着。

    昨日猜测到母妃可能是被人逼着跳湖的时候,她已经将泪流干了,现在闷在被子里即使再害怕痛苦,涩涩的眼眶也已经挤不出一滴泪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掀开被子,趿拉着靴子挪到书桌边那矮柜的最深处。这里放着母妃剩下的所有遗物,她当时想要留做念想,便一起带到书院里来了。

    这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其实之前也打开过,但起初都是每每打开便伤心不已,不忍细看,而这次她一个个地翻看,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关乎她的性命,关乎她母妃的死因。

    母妃生前的东西并不多,父皇不再来后,她也不再装扮自己,一些首饰都放在角落里落灰,甚至到后面被宫女们偷了她都不甚在意。

    秦子卿一个个细细地瞧着,可却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首饰,没有半点玄机。

    各种物事散落一地,她毫无仪态地坐在中间。满心的茫然,绝望到苦笑,她忽觉自己像个疯子。

    秦子卿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此时窗外晨色熹微,她已经整整两日未曾阖眼了。白日里神色正常与人交际,夜晚又一个人痛苦地蜷缩挣扎。

    这样的话,事情还没搞清楚,她自己就先把自己逼疯了。

    意识十分清醒,但太阳穴却鼓鼓地跳动,像有雷公电母在她那里敲大鼓,钻心地疼痛。

    秦子卿深呼一口气缓了缓,待那股疼痛稍稍缓些后,又蹲起来收拾周围的物件。

    每一样物件放回箱子里,她便想起母妃戴上时的样子,或是当时的情景。

    每次情绪涌来,总是夹杂着千军万马,分不清究竟是害怕还是痛苦。而此时,一滴泪清清淡淡地滑落,滴在手上这幅画卷之上。这是她八岁初学丹青时作得第一幅画,没想到母妃一直留到现在。

    她想母妃了,不是恨,不是害怕自己的性命,只是一位十五岁的孩子在思念娘亲。

    她抬手擦擦泪,努力驱散眼里的雾气,继续整理物件。

    她小心翼翼地从卷轴开始卷起,五指重复动作,只是卷着卷着,她动作逐渐放慢,眉头微蹙。

    这画……这画似乎重了一些。

    她又松开绢纸,握着卷轴掂了掂。

    秦子卿神色凝重,抿着嘴,细细地观察这卷轴,纤细的指尖不断试探卷轴的各处。

    直到搭上侧面,她用力按下去。

    啪嗒,卷轴侧面的暗扣被打开。

    这卷轴里有个暗格!

    她急忙将里面的东西倒出在手心,整个手掌都在颤抖。她喉头滚动,将掌心放在胸口定了定神,这才仔细地观察。

    是枚玉佩。

    碧绿透亮,即使是秦子卿不懂得看玉也知道这是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她的指腹缓缓抚过上面的花纹,线条并不柔和,甚至有些粗犷。她有些疑惑地想,这不像是皇宫里的东西。

    难倒是母妃进宫前的物件?

    她心中各种揣测,却又不断推翻。最后只得先将这枚玉佩藏起来再做打算。她直觉,这枚玉佩或许与母妃的死有关。

    这真相之路似乎艰难异常,秦子卿只是刚开了个头就已经如此心慌。

    她跪坐在地上,上身疲倦地趴在床上,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地睡去。

    旬休结束后的书院,一片死气沉沉。

    秦子卿经历了情绪大起大落的几天后,本来就瘦弱的身材愈加消瘦,两颊也没有以前的圆润,连尖下巴都隐隐约约显露了出来,尤其是眼下的乌青,衬得她整个人都病气恹恹。

    林墨书一回来看到秦子卿这幅样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心思都收了起来,连连关切地问她,这小半个月都出了什么事,怎么她在宫中养着身体反倒越养越差。

    秦子卿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乱说一气,什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过半个月才算完全好……什么药吃多了便没有胃口,总之就是瞎说。

    这话说完,林墨书便差自家下人去膳房里炖了补品,说要把她丢的肉再补回来。

    “以前圆圆的多喜庆,现在瘦了都没精神了。”林墨书看着她的脸,皱着眉摇头晃脑。

    沈让坐在后面看着少年似乎随时都会断掉的脊背,神色淡了下来。

    与林墨书不同,前两日他是看到过秦子卿的,那时的她虽然气色依旧不好,但总归还算正常。

    此刻的她好像一根绷得紧紧的弦,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子卿这几日时常失眠,梦里都只有一件事,弄清楚那块玉佩的来源。

    她不知道到底该向谁询问,母妃藏得那般严实,她不知道谁可以信任,万一打草惊蛇,后果都是她不敢想的。

    午膳时,秦子卿刚准备起身,便被林墨书按在座位上不得动弹,“你就在这,莫要再去吃那膳房的东西。”

    秦子卿挣扎,“林兄又要干什么!”

    沈让起身时,神色低沉地看向那里,林墨书大手按在秦子卿肩膀上,让她像只被翻过身的小龟,挣扎起,又被翻过,反反复复。

    “一起吃饭呀,我又干什么了。”林墨书一脸无赖,接着朝门外一声吩咐,几位侍从便弯着腰端着食盒进来。

    大门口,沈让面无表情地经过几位侍从走出学堂,鼻尖浓郁的饭菜香味让他心头烦闷,步子跨得更大了些。

    而学堂里,食盒打开,里面是清炖乳鸽,红烧猪蹄,莲子荷叶鸡,还有一道青嫩小菜,色香味俱全。

    秦子卿也不能不识好歹,林墨书怎么着也是为她着想,可这在学堂吃饭成何体统?

    林墨书无所谓,“你吃下便好,余下的我来解决。”

    她近日烦心事一堆,之前林墨书也是一桩,他对她愈加暧昧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待同宿的室友。只是现在她无暇顾及,只能任由他在身边胡搅蛮缠。

    至少她目前还没感受到恶意。

    与林墨书一起吃饭时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吃一筷子,便停下来打量她几分,眼里探究的意味都要漫过眼眶。

    “十七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他犹豫着开口。

    秦子卿微愣,却还是微微地摇头。

    林墨书神色也不如刚才松弛,想说什么又咽下,兀自盛了一小碗汤之后,把整碗汤都推给她,“喝完,不喝完不给走。”

    ……

    秦子卿从未吃过这么多东西,肚子鼓鼓囊囊,差点被当场撑死。

    沈让这夜又去了欢阁坊。

    上次与陈校尉分别时,沈让便吩咐他追查父亲派出的那一对骑兵的花名册及户籍情况,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消息。

    他急忙翻了墙便往欢阁坊走去。

    外面的世界瞬息万变,只有这欢阁里却好似时光冻结。大家百无禁忌,只说情话,只做快乐的事。

    这次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是快步踏进上次那间厢房,看见陈校尉正大快朵颐便快速地关上房门。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沈让一坐上椅子便开口问道。

    这队骑兵算是连接他父亲那五万精兵与三皇子十五万大军之间最重要的人马。既了解侯爷当时的真实情况,又知晓当前线军情来报时,三皇子究竟做了何种举动,又是如何让他沈家剩余的十五万大军败在已经危如累卵的大月氏下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总有人在眨眼间死亡,却也有在混乱的战场里活下来却找不到队伍的将士。

    陈校尉都活了下来,那万一那队骑兵中有人同样活了下来,虽然希望渺茫,但也得一试。

    陈校尉微微摇头,“沈家军威名远扬,许多五湖四海的人皆慕名前来参军,这队骑兵虽然记录在册,可是户籍也不甚清楚,家中情况记录也不完整。”

    沈让心中失望却也不气馁,这本来就是个笨办法,况且若真是活下来的话,恐怕也怕会连累家人,彻底断联系。

    陈校尉脸上神情却奇异起来,黝黑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喜悦。他声音压低,“可还是让我查到一件怪事。”

    沈让没料到事情还有回还的余地,听到这话,身子挺直几分。

    陈校尉继续说道,“那骑兵里有一人叫刘大壮,家就住皇城,两个月前家中吃了官司,闹上了衙门。”

    沈让莫名,“这官司可有什么蹊跷处?”

    “这官司与皇家有关……”

    沈让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普通的百姓家如何能与皇家扯上关系。

    “都说当时去衙门里的是位公公。”陈校尉说到这灌了口酒,想了想,才接着说道,“衙门里好像有人叫他……哦对,叫邵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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