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蟹妪

    在下山途中，梁雨晴毫不避讳地向白泽和秦克说起，自己很小之前便能够感知到妖怪的妖力，父亲也是为了她才去当除妖师的，希望可以找到让梁雨晴过正常生活的方法。这点白泽猜测可能是遗传，或许张远的祖上和妖怪通婚，导致后代出现这种情况，结合张远近中年当上除妖师，并且能够快速担任高级除妖师，除去努力之外，剩下的多半就是天赋了。

    这种天赋跟平常人说的运动、绘画天赋所有不同，这里的天赋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天赐，拥有妖怪血脉才能开启的一种能力，拥有这种天赋的人类可以通过眼睛，直接看见妖怪自体内散发出的妖气，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也能精准找到。难怪张远能第一次看见白泽的时候，便能看出他是妖怪。

    后来因为除妖师的任务越来越多，张远又是那种经手一件事情便会全身心投入的那种人，于是他忽略了家庭，导致梁雨晴的母亲跟他离婚。这是关于张远的一些事情，多半内容白泽通过读心早就知道了。

    至于后来，梁雨晴无意中卷入一场妖怪之间的纷争，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负责那件事情的就是张远，此后余生张远便一直陷在自责的情绪中。在梁雨晴述说的时候，张远一直打断她，但她都是停顿一会儿，便会继续说起。

    听得秦克整个人一愣一愣的，这件事情有些超出他的知识储备了，但白泽只是好奇，如果梁雨晴本身已经死去，那么那个草屋里的身体又是谁的？通过气味辨别的话，眼前这个被张远死死攥在手里的少女便是身体的主人，若是如此，那具身体为什么没有异味。

    一边想，四人回到了当初草屋消失的地方，才想起来，他们这一路也没有去寻找草屋的踪迹，现在站在这片空旷地倒有些尴尬。张远脑子里一团乱麻，想直接拉着女儿下山，被梁雨晴拉住，说：“这不就在这里吗？”随即，草屋凭空出现，让离草屋最近的秦克吓了一大跳，一下蹦开。

    “回来了。”蟹妪推开门，现在的她比之前见时更加苍老，周身也被黑气包裹。“蟹婆婆。”梁雨晴仿佛和蟹妪认识很久，挣开张远的手，跟蟹妪问过好，先一步进屋，等其他三人进屋时，梁雨晴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颇为新鲜地动了动。至于张远问起蟹妪为什么草屋会突然失踪时，蟹妪则说在他和白泽离开之后，梁雨晴的身体出于保护目的，将整个草屋隐藏起来。

    这个消息让张远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黑了。“冒昧打断一下，这位老婆婆，怎么感觉并不惊讶，经常会这样吗？”秦克则觉察出不对，而终于能够靠近梁雨晴的白泽也从她身上闻到了海鲜味。

    蟹妪斜着看了眼秦克，脸上颇有些不屑，似乎又不想对张远撒谎，于是老实坦白道：“是的，自从老朽将部分身体分给雨晴妹子时，就会这样了。”张远则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按照蟹妪的话来推测，梁雨晴死后，她的三魂七魄是被蟹妪收集，并给予了她一个新的躯体，才能让她变成狐嫁娘的。

    “希望张先生不要怪老朽多管闲事。”蟹妪又咳嗽起来，看梁雨晴熟练地帮她顺气，还能在屋里找到草药磨粉给她服下，应该在梁雨晴死去和复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跟蟹妪生活在一起的。“老朽得张先生所救，但这一身修为毁于一旦，无以为报，看张先生痛失爱女，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复活，但此有违天理，加之老朽只不过是风烛残年的老货，无法一直照料她，只能请求天狐大人。”

    说着又将天狐看中梁雨晴的资质的事情说出来，颇为苦心的告诉张远，按照梁雨晴的资质，若是不好好修炼，枉费了蟹妪的谋划。说到此处，蟹妪老泪纵横，还跪在张远脚边，希望能够让梁雨晴留下。

    其实不留下也行。白泽靠在墙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简直比连续剧还精彩。梁雨晴的魂魄已经稳固，即便是离开不再修炼也不会出问题，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只是需要费心解释一下她为什么还活着，蟹妪心疼的是她将剩下妖力给予梁雨晴，如果不能在天狐身边修行，过不了多久，梁雨晴便会泯然众人矣。

    这一点张远也是知道的。张远自己通过努力成为除妖师，坐上高层，也出了名地关照后辈，虽然人死板，后辈们最多跟他不亲近，但心里还是很崇拜他的。秦克偷偷瞥了眼张远，在草屋里翻找水。

    “你呢？”沉默半晌，张远才开口，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梁雨晴。梁雨晴看向自己的父亲，不好意思地笑着，话语中尽是遗憾：“爸爸也该忘了我，开始全新的生活。虽然我知道爸爸再婚也没要孩子，但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时光里。”梁雨晴话语中已表明心意，她想要留下，而这次可能是父女两最后一次见面了。

    蟹妪说道，若是梁雨晴成为狐嫁女，跟随在天狐身边修炼，可能百八十年都难以出山，像妖怪管理局的陈双程一样，进山八十年，故友和亲人所剩无几，于是选择加入妖怪管理局。提到妖怪管理局时，白泽能感受到蟹妪口中的不屑，并且表示希望梁雨晴选择和陈双程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两父女最终相拥而泣，似乎都有了决断，白泽没有心思看这部家庭伦理剧，于是打开屋门，外面的幻境居然还没有消失，无论是自己还是张远，心中的执念应该都消除了，为何幻境还没有消失呢。

    此时秦克也从屋里找出水，用个一分为二的葫芦盛了水给屋里其他四人端去，白泽并没有接这水，看着葫芦中黝黑的水，心中的不安浮现出来，仿佛那只长得像蜘蛛一样扭曲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水？”由于屋内昏暗，张远吃了一口才发觉不对，秦克也有疑惑，拿着手中半个葫芦尝了一口，这水苦涩异常，像是用十根苦瓜调成的浓缩汁水一样。白泽看向屋内，梁雨晴并没有喝，而蟹妪则一脸惊讶地闻了闻，又用小拇指沾了葫芦里的水送到嘴边，舔了舔，连忙起身呸了几口。

    “是黄泉。”蟹妪看向梁雨晴，脸上的震惊之意不言而喻。相传孟婆汤便是用黄泉水熬制的，只是孟婆汤没有这般苦涩，可那能够让人忘却一切的力量便是来自黄泉的，蟹妪只是没有想到梁雨晴能够做到这一步。

    不等张远反应过来，突然有东西撞击了一下草屋，一下又一下，直至将草屋的墙壁撞开，一团团黑水涌入屋内。不知为何，黄泉水再次从山顶的深渊中涌出，泄洪一般从山顶往下袭来，并且精准地找到了这间草屋。

    很快黑水便将整个草屋灌满，在黑水上无法漂浮，屋子里的木质家具都沉入底部，被冲走不知去向，只有梁雨晴和白泽用自身的力量浮出半个身子。秦克是第一个被黑水吞噬的，他本来就不会游泳，勉强挣扎了一下便消失不见，连一串气泡都没有；蟹妪则是第二个，虽然本该是水生妖怪，应该是不会在此淹死的，但耐不住无论是人形的不便利还是妖怪时的笨重，都让她快速地消失；马上便要轮到张远了。

    张远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黑水是受自己女儿控制的，只见他抓着梁雨晴的手腕，将她死死看住，可黑水的力量太过恐怖，下面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抓他的裤腿，把他往未知的深处拖，最终张远也被拖走，消失在水面上。

    “似乎只剩下你和我了。”梁雨晴被黑水沾染过的地方露出狰狞的伤痕，这些想必是她在被杀害之前所遭遇的一切，但至于是不是妖怪所谓就不得而知了。“你要送走的人都已经出去了，还想要什么。”白泽有些无奈的单手撑在水面上，托着自己的下巴。

    “果然，你和小雨姐姐说的一样，是与众不同的。”梁雨晴此时的样貌已经不再甜美清纯，反而更像一只厉鬼，笑起来时格外诡异。她口中的小雨想必就是天狐少女告诉她的名字吧。说完，梁雨晴也放开手，不再让自己漂浮在黑水之上，而是沉入其中。

    看来这是出幻境唯一的方法了。白泽叹了口气，实在不喜欢这黑水给自己带来的感觉，但现在也只能沉下去了。

    在下沉的时候，无数种情绪将白泽包裹住，其中有未知的，也有来自睚眦的，在此白泽看见在自己上方，变成妖兽形态的睚眦正在与另外一只妖兽搏斗，那只妖兽有着麒麟身姿，头上长有两角，蓄着山羊胡。

    可还不等白泽仔细观察，睚眦便和那只妖兽撞在一起，产生的冲击力甚至能够影响到沉在水里的白泽，将其往更深处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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