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天里工地打了牙祭
快到小年,队里决定派人到镇上采买一些物品,好给民工们在工地上打个牙祭。预先就安排村里人磨豆浆,要翠英回村去打一作豆腐来。
这是村里吃杀猪饭以后,又一次热闹的聚餐,除了没有家人在身边。临近下晚,天气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运土的人就要跑得更快,假是慢下来身上就受不了,加上衣服,又会觉得热。上下坡有些滑溜了,队长就组织人帮着拉小车的,固定几个人专门在上堤坡的地方拉车。
翠英她们早早就把晚饭准备好了,只等男人们下工就可以吃饭,男人们铆足了劲,要在小年前把竞赛的土方完成。翠英看到拉车的人有些少,她就拿出以前文焕给她买的红披巾扎在头上,向拉车的地方跑过去。
小雪花飘着,推车的晃动着,现在又加进了一颗像小樱桃的红头巾跑动,更让男人们增添了力气,互相催动着,喊着号子。
突然,崔天满推的车一偏,倒在了地上,后面的路被堵上了。翠英看见了,连忙跑过去,一见是崔天满崔大哥的车,她就跑去把他扶,崔天满哼哼地动弹不得。翠英赶忙向倒了土的小车招手,迎着大风说:“崔大哥受伤了,起不了,你来把他小车的土推上去倒了。”
别人接手了崔天满的小车,推走小车后,翠英才把崔天满从地上扶起来。但是崔天满却不能走了,没有办法,翠英只得用肩膀搀着他往工棚那边慢慢地走去。
虽然迎着大风,崔天满走得满头大汗,翠英感到了崔大哥疼得厉害,就向工棚那边招手。春霞看到了,立马跑过来,帮着翠英把崔大哥一起搀到了工棚。
进了工棚,等把崔天满放在地铺上,才发现他的脚脖子已经肿起来了,疼得直咧牙。
这时红芬和传琴也过来了,红芬看了急着说:“这是伤着筋骨了,我去找营部(公社指挥部)的医生来诊治。”
翠英说:“听说营部在山边上,你知道地方吗?”
红芬说:“我去打听吧。你们先给他把脚清洗一下,然后用热手巾敷。”
翠英她们答应着,有的给他脱鞋,有的去大灶上打热水。等清洗了后才看到,他的脚脖子已经脱臼了。
春霞说:“这不能动他,我知道怎么弄了,你们谁把他的小腿抱住,我来用力把他的脚脖子还原。”
传琴说:“你懂吗?如果弄不好就会出大麻烦的!”
春霞说:“我的妈在镇上就是专门给人家治骨伤的,我大体知道的。”
但要有人抱住崔天满的小腿,传琴有些迟疑。翠英马上跨过来,蹲下,一把用力抱起崔天满的小腿。春霞说:“崔大哥,你咬紧牙啊,我要给你把脚脖子端上了。”
崔天满哼哼地点头,只见春霞蹲下身子,双手紧握他受伤的脚板,屏住气把手用力一抖,崔天满啊呀一声。春霞说:“好了,端上了。你今天不能动,等医生来了,给你吃止疼药就好了。”
翠英说:“你看他的脚脖肿的很,有什么办法给他消肿呢?”
“我妈给人临时消肿就是用扎磁针的方法,只要有细瓷碗打碎了的渣就行。”春霞回答说。
传琴说:“这个不是在家里,大家用的都是瓷缸子。”
翠英走出去,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舍不得用的哈蜊油(一种润肤的用品),那是一种很像细瓷器的哈蜊壳,她用力敲碎,选出很尖锐的一小块,递给春霞。
春霞接过来,用手按着崔天满的脚脖,把碎壳的磁尖在嘴里吮一下,再拿在手上,看准了位置用力扎下去,就见黑红的血涌出来了。春霞又连续扎了几针,血流得更多了。
这时崔天满觉得轻松了许多,春霞也停止了扎针,从大灶上找来盐水,给他把脚面清洗干净,就要他休息。红芬没有找来医生,只是给他带回了几片止痛药。
外面的雪下大了,男人们都陆续收工回到了工棚。看到满盆的好菜,心里都乐开了花。
大家赶紧趁热打了饭菜吃起来,崔天满是个伤员,只有炊事员帮他了。翠英就像服侍自己的家人一样,帮他打了饭菜,搬来一个小板凳,让他搁在上面慢慢吃。崔天满感动得直流泪,觉得让人看着难为情,就说是菜有味,给辣出了眼泪。
在他的心里,牢牢地印下了翠英那包着红头巾、抱着他的小腿、给他端饭菜的样子。
朱家铺村的民工在火热的牙祭中,又得到了这次竞赛夺回了红旗的好消息,满棚子都是高兴笑闹的声音。
本来预计要到腊月二十八才能放工的,因为下雪工地上不能运土,就改为在封冻之前,用石硪把堤上新运来的土夯实。
在荆州,石硪有两种:一种是像桌子高、方方的那种石墩子;另一种就是偏偏的、很薄的四方石板的。这两种各有用处,方方的称为石硪,专用来夯实土层较厚的平面;扁平的石夯专用来夯实堤坝的坡面。石硪的中上部四面凿有绑扎木杠的凹槽,绑上四根木杠,由四个或者八个人不断地抬起来,用力地夯下去,就可以把土层夯实。
那个时候没有碾压土层的机械设备,就只能用石硪或扁硪夯实土层。夯实土层的活路叫做“打硪”或“打石硪”,这是一个既要力气,又很有意思的活路。因为要让参与者抬起和砸下石硪的行动一致,就必须要喊号子才能统一,所以水利工地上,打石硪喊号子就成了没有裁判的比赛。
临近的生产队的施工工段就相距几步远,互相都能听到打石硪喊号子的声音,那么,哪个生产队的打石硪的号子喊得好,气氛就高,就会让人感觉出了风头。
朱家铺村里的打石硪喊号子的以前是文焕,他的爹爹以前是莲子湖周边村子里打丧鼓的鼓手,所以文焕就学到了他爹爹的唱鼓词的才艺。但是文焕死了以后,不知谁能喊号子,这就成了一个人们没有想到的大问题。大家心里明白,虽然劳动竞赛的红旗是夺回来了,但是明天打石硪也不能输给隔壁的生产队。
队长在大家打牙祭的时候说:“下了雪,明天不能运土了,连部安排要把新运的土层夯实,我们队里要分为四组上工,一组是用挖锄把土层收整好、铺均匀;两个组打石硪;还有一组是打扁硪。”
贫协组长说:“以前打石硪喊号子是文焕,现在文焕不在了,谁能接替他喊号子?”
大家听了都默不作声,好像比上山运土更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