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冲突
玉鉴琼田三万顷,扁舟几叶,满湖春水碧于天,鹭起花枝摇。
京畿正是春意浓时,此时泛舟出游最合适不过,敏宁和辛窈乘着画舫慢慢地游览观赏,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辛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敏宁我想问问你关于太子的事”她不确定那个梦的真实性,心里是不太相信的,但还是感觉惶惶。
梦里的太子和真实的太子会是一样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一副害羞、迟疑和小心翼翼的样子落在他人眼里,就成了别的意思。
敏宁一脸打趣:“怎么?屏屏也有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啦?怎么突然问起来太子?”
辛屏连连摇头,脸都涨红了,看见敏宁促狭的笑,更是着急地去辩解:“不是你尽瞎说,唉呀你不说算了!”
她把和黎晏廊前相遇的事忽略没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敏宁会不高兴。
直到把辛窈逗的小脸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粉,敏宁才不闹她了,正色道:“太子表兄嘛就像话本里所说的一样,有着天人之姿,英勇非凡,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不过,我猜你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她话锋一转,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又道:
“屏屏,如果你是怀着什么仰慕之心,那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太子表兄虽然好,但不是普通女子可以托付终身的。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这个人生性凉薄、性情淡漠。”
“他对谁都淡淡的,对我们这些表亲也好、对陛下皇后也好,都是一样的。作为太子,他从来都是处事不惊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事情值得放在心里,但如果有女子爱上他,真的是一件极悲哀的事,因为她永远走不到他的心里。”
敏宁漫不经心地说着,辛窈的心里却波澜起伏。
她咬着唇低头,不让敏宁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是了,这就是梦里黎晏的性子,他永远那么游刃有余,什么都不在乎。
专门为他求来的护身符、元宵节亲手包的小汤圆、一针一线绣好的生辰礼在他眼里都是麻烦又无用的小玩意儿,可以随手赏给下属,或是干脆丢在杂物里被扔掉。
就算是床榻上最情动的时刻,他的眼底也是一片澄明与平静,好像只有辛窈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正想着,“砰——”画舫一震,在湖面上摇晃了几下,辛窈被晃得一头撞在船篷上,幸好有软帘挡着,只是额头微微红了些。
这一撞,不仅让辛窈从刚才失落伤感的心情中猛然回神,更是直接让敏宁手一滑,噎住了葡萄,一下子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咳了两声,勉强把葡萄咽了下去,接着一跃而起,直接快步冲出去,撩起帘子就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摇晃!”
守船的是个健壮的侍卫,他诺诺道:“回郡主,这不知怎么的两只画舫就撞在一起了,属下也没看清”
辛窈揉揉额头,也跟了出去,不为别的,她真怕依敏宁的性子,会一脚把侍卫踢到水里去。
敏宁正被这个侍卫气得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那边另一只画舫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了,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女子,
见了敏宁,为首的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语气略带不耐烦地说道:“敏宁,你怎么总是冒冒失失,游个湖还能撞在别人船上?”
看见辛窈跟在后面,上下打量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不屑道:“敏宁郡主,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这就是从江南来的那个孤女吧,你怎么能自降身份,和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在一起?”
两人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环佩叮当,对郡主又是这种态度,想必是京畿的世家贵女。
辛窈垂了垂眸,长睫轻轻颤动,什么也没有说。
看起来敏宁与她们有过节,这时候如果她贸然插嘴,才正是落了口舌,送给她们再次借题发挥的机会。
她确实是普通百姓出身的姑娘,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边敏宁也冷了脸,她提高了声音假意为辛窈介绍:
“屏屏,你初来乍到京畿,恐怕还不认得这位贵女——昭淑皇贵妃的亲妹妹,身份尊荣,你日后可得绕着她走,以免冲撞了贵人!”
“毕竟昭淑皇贵妃是陛下宠妃,得到的专宠是这大越开朝以来独一份儿的,你只是陛下谕旨亲召入京,自然比不得!”
此言一出,为首的女子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昭淑皇贵妃如今正得宠,她们一家跟着在京中地位水涨船高,是以才敢和郡主呛声,但令她们讳莫如深的,就是贵妃当初入宫时名不正言不顺。
皇帝一顶小轿把当时还待字闺中的皇贵妃带进了宫,几年下来都没有给过名分,专宠是有了、母族的恩赐也毫不吝啬,但就是没正式册封过。
后来以选秀的名头封了皇贵妃,说是最新入宫的秀女,可稍微显贵些的世家心里都如明镜一样,只是碍于陛下颜面藏着掖着不说。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敏宁故意提及,可谓是一巴掌扇在两人脸上——
还说人家身份低微呢,辛窈怎么说也是皇帝谕旨亲召,而自家靠山当初却是连一句皇上口谕都没有,就那么没名没分的进宫了。
颜如绫面色很不好,她平日仗着姐姐得宠,没少和皇后一派的敏宁呛声,如今被顶了回来,真是丢人。想着,她狠狠瞪了辛窈一眼。
见口头上占不了上风,她看看两只画舫,先声制人开口道:“今日本是游湖的好时日,你们的船却撞了我的画舫,就算是郡主也该赔个不是吧,今日只是撞了我,待来日若冲撞了其它贵人,怕是端王府也不好交代。”
敏宁一听,就要反唇相讥,却被辛窈拉了拉袖口,回头一看,辛窈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敏宁正不解,却看见辛窈上前一步,柔柔地开口道:
“颜姑娘该给郡主道歉才对,这船是你们先撞上来的。”
短短一句话,就让颜如绫冷笑一声道:“我们先撞的?你一直在船里怎么就知道了?不要以为敏宁帮你说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出来口出妄言了!”
辛窈也不和她多言,直接道:“今日是南风,而我们的画舫在北侧,两只船都随波逐流时,断然不可能逆着风以我们的船身,去撞颜姑娘画舫的船头。”
“如果颜姑娘觉得我说的不妥,咱们也可以寻个工匠或船家,让懂这些的人来评评理。”
辛窈体格娇小,浅青的衣襟更显得她乌发雪肤,一小只站在那里又娇又柔,语气浅浅,但坚定不退缩,她娇弱,但性子一点儿也不软弱。
黎晏远远地在湖心亭里看着她,暗卫一字一句把辛窈的话原原本本传给他,他捏着茶盏,又松开,反复几遍后才喃喃地开口:“屏屏真厉害真是太惹人怜爱了,对啊,她一向懂这些的”
从尚书府里出来后,他就一路跟着辛窈,悄悄地躲在暗处,不让辛窈察觉到他的存在。
自从重生醒来,他就抑制不住自己想见屏屏的心,尤其在她到了京畿以后,只要一想到屏屏离自己那么近,他就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要立刻将人抢回东宫藏起来。
日复一日的欲念疯长蔓延,几乎把他内心撕扯的血肉模糊。可他不敢这么做,只怕一步错,步步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