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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阿绛,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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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沿海地带,夜间的海风比白日更猛烈。

    有时吹大了,会连着整座竹屋都摇摇晃晃,海潮不断拍打木屋脚下的基柱,听得人惊心动魄。

    吃完晚饭,阮娘在小厨房里继续处理余下的野猪肉,卫骁点了火把、拿了把砍刀又出门了。

    厨房里的陶灶一直在烧着,要相对暖和些。

    霍晚绛把几乎能御寒的东西都披在身上,坐在矮几上、灶门前,一直和阮娘待在一处。

    阮娘说,卫骁总是闲不住的。但凡这房子里缺什么,他都会主动想办法动手补上,不用花一文钱。

    包括她此刻坐着的小竹几,都是他前几日亲手编的。

    霍晚绛边听边盯着灶中旺火发呆。

    卫骁的话很少,甚至没见他笑过一次,总冷肃着张脸,比屋外的海风还凛冽。

    她很不习惯,更无端害怕。

    从前在身边的何玉、于问,在长沙遇到的楚王夫妇,都极善言谈,和他们这些人相处时,她不至于这般别扭。

    卫骁虽然没比凌央大多少,可他好歹是长辈身份,偏偏她最缺乏和长辈相处的经验。

    未来这样的日子或许还长,她总得强迫自己去习惯,身边忽然多了一个除凌央外,年轻而魁梧的男子。

    不过有一事,她确实很好奇,只是碍于不熟所以不敢主动问卫骁。

    当初他是怎样从玉门关出走,在金城又是如何金蝉脱壳、从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逃出的呢?

    而玉门关乃至整个敦煌、凉州,又是怎样一番风光呢?

    木门吱呀作响,霍晚绛被灌入的冷风吹得回了神。

    她以为门是被海风吹开,刚起身去关,到门边,就见卫骁手中提着捆青竹出现在门外。

    这回,倒是卫骁先开口:“是我,风大,你先进去,我来关门。”

    霍晚绛在心中默默数了数他说话的字数,还是这样惜字如金,言简意赅。

    卫骁进屋关门,把削下了竹枝竹叶、砍得整整齐齐的青竹竿放下,坐到霍晚绛正对面。

    他开始一言不发摆弄青竹段,甚至都没去灶前取会儿暖,霍晚绛很是好奇,便暗暗伸长脖子去看。

    青竹在他巧手下被一一剖开、剖细,变成片片整齐划一的竹条。

    他耐着性子处理妥当后,仔细沉思好半晌,居然拿起竹条细心地编织起来。

    阮娘都不禁好奇出声:“国公爷,您这又是要编什么?”

    卫骁头都没抬一下,答道:“编些竹篓竹器。”

    这几日他们总是借用村民们的竹篓竹器,或是去捞鱼虾、或是盛菜、盛物,多有不便。一次两次人家也许心热不计较,可借的次数多了,总会有不高兴的时候。

    虽说买回家花不了几文钱,但等凌央治病回来的这段时间,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做一下。

    阮娘称赞他:“没想到您居然还会这个。”

    还以为他这样显赫的出身,不会做这些平民百姓才去学的手艺,没想到他如此面面俱到。

    卫骁摇头:“我不会,但什么都可以学。”

    他依稀记得幼时曾缠着长兄,让长兄教过他如何编织竹器,只可惜后来他嫌麻烦就放弃了。长兄虽贵为大司马,但在他这个年纪时,过得可不是肥马轻裘的日子。

    阿姊入宫前,长兄只是长安一户富庶人家的家奴,闲时还要务农,日子清苦到草鞋都得自己编。

    他求着长兄教来的解闷趣事,却是卫家人发迹前用以谋生的本事。

    话音刚落,卫骁虎口处就被锋利的竹条割破,竹条上未清理干净的毛刺也扎了不少进肉中。

    “嘶。”

    只听见卫骁轻轻吸了口凉气,霍晚绛望向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时,竟意外从他眼中看到了几丝挫败和不服气。

    卫骁确实不服气。

    他精通各类兵器、暗器,自信当今大晋,不,全天下都无一人武力可与他相比,今日居然败折在这小小的竹篓上。

    毛刺扎进肉中很是难受,但这点小伤比起他从前受的那些苦,算不得什么,等睡前再挑出来就是。

    卫骁无事发生般,继续按照回忆里卫大司马教他的手法编织,眼前光亮忽然被一道影子落下挡住了。

    一只纤长漂亮的手出现在眼前,捏着块帕子,递朝他。

    卫骁抬眼去看,霍家那小哑巴——不,现在不能总这般想她,要叫她侄媳,或者干脆在心中默默叫她本名就是。

    霍晚绛面上虽带着笑,但看向自己时神色却怯生生的,仿佛自己是什么吃小孩的怪物。

    她不会说话,便将帕子又晃了晃,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惊人,示意他赶紧把伤口包住。

    这点小伤,何必脏了她的手帕?

    卫骁没再看她,默默领了她的好意,只吐出两个字:“不必。”

    他没看到霍晚绛笑容一滞。

    ……

    当天夜里,或许是出于冷,或许是出于卫骁那句冷冰冰的不必,霍晚绛很难合上眼睡觉。

    卫骁和凌央在辈分上虽是舅侄关系,可两个人就差了三岁,说句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

    尤其是凌央,年岁渐长后,他的大多心事都不敢告知卫后,怕挨骂,所以都告诉了卫骁。

    这事不是霍晚绛自己杜撰、臆想出来的,是她曾无意间听说过凌央对何玉的抱怨:

    “烦死了,母后又让孤多同那个哑巴走动,孤才不愿意去呢。孤要去找小舅舅玩,把这些烦心事都告诉他。”

    所以他以前喜欢霍素持、讨厌自己的事,卫骁也是知道的吧。

    甚至在卫骁那儿,自己就是个脾气古怪、骄纵不饶人的恶毒贵女。

    人与人之间的成见和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消解,要花上许多时间、要做许多事才能自证,她解开了凌央的偏见,还要花时间去解开卫骁的。

    霍晚绛欲哭无泪,在她心里,卫骁就是个实打实的长辈,不同于祖父那样慈爱的长辈。

    多亏了她那个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的叔母,她被长辈厌恶、冷脸对待是常态;要不断讨好长辈、看长辈的脸色才能过活;要小心翼翼做好每一件事、走好每一步路,才能换得长辈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是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事。

    出于这种不安,第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卫骁总算没在家里,不知道又做什么去了。

    而阮娘已经用上了他昨夜编织的一个竹垫,用来摆放水壶和陶杯。

    丑是有些丑,但能用。

    见霍晚绛起得迟,阮娘只当她身体不好,精力不佳,问她:“饿了没?我去给你温粥。”

    霍晚绛却拉住她,左右环顾一番,对她比道:【阮娘,卫将军是不是讨厌我,不愿与我共处啊?】

    阮娘愣了:“女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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