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帝王
萧玥一动,秦昇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察觉到萧玥在看着他,他便闭眼不语,静静等待着萧玥的行动。
听到金链子被牵起的声音,秦昇在心头一叹,他的囡囡。
萧玥将钥匙紧紧握入手心里,钥匙的棱角深深地陷在皮肉里,让粉嫩的掌心泛起了无力的白色,她心头环绕的抽痛感,让她的心脏好像被谁用手不停地撕扯着,不留缝隙的折磨着。
低头盯着秦昇的脸庞,萧玥突然想到了在她那个世界里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秦昇刚刚到那个世界,对那个世界的规则并不清楚,又因为之前的遭遇,秦昇就像是一个为浑身伤痕,带着戾气和恨意的野兽误入了一个充满着未知危险的恐怖之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万劫不复。
在平日里,他无论是语言习惯,还是衣着打扮,甚至是看待问题的观念都和那个世界很少有共同之处,在秦昇出院之后,萧玥为了安抚一直戒备着的秦昇,主动带着秦昇走出了家门,带着他去置办需要的物品,但是因为突然发生的一场混乱,一直跟在萧玥身边的秦昇被人流隔开,在这人来人往的商场里,秦昇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该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等萧玥跑回来找他的时候,他依旧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写满了戒备和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紧绷着的下巴让他如同一个进入战备模式的猛兽,好像下一刻就会把出现的敌人一口咬死,可偏偏蜷在身侧的手又将他的无措偷偷漏了一个头,就在他抬头看到萧玥的那一刹那,萧玥看到了他眼底流露出的一丝放松。
那一刻一直对秦昇持着警惕的萧玥,在秦昇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他们共同拥有的孤独,也是那一刻,萧玥心里才真正开始接纳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在那个世界,她曾是秦昇愿意相信和依靠在全部,在这个世界,她也要做秦昇愿意相信和依靠的全部,没有任何人可以挤进他们之间。
“咔哒”一声,钥匙打开了锁扣,一直萦绕在萧玥心头的雾霾突然散去了很多。
她想,她好像知道怎么面对她心底最恐惧的事情了。
烛灯的烛沥顺着灯台流下,又重新冷却凝固在一起,绯红色的床纱之间伸出一只男人修长的手指,将床纱挂到一遍,又一阵摩挲在声音之后,花明熙才从被褥之间坐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有些阴,太后还要去赏花吗?”
花明熙有些疲倦的穿上底衣,挡住了脖颈处的痕迹,“不去了,这几天安排这些事,哀家有些累。”
如扇伺候着花明熙穿上衣裙,又将她的头发轻拢了起来,“太后放宽心,这些事情咱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一个公主女扮男装坐在那个位置上这么久,也该下来了。”
玉梳在发间轻轻滑下,几根白色的发丝在黑发间闪过,如扇低着头将白发偷偷扯下,“太后这段时间一直不舒服,要不趁今天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花明熙点了几下头,默认如扇派人去叫守在行宫的太医过来。
太医步沛进殿的时候,站在花明熙身侧的如扇见不是之前的那个太医,很轻的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重新舒展开。
花明熙倚靠在椅背上,饮了一口茶,“今天怎么是你,你师父去哪了?”
步沛跪在地上,低着头答道:“回太后娘娘,微臣师父今早有些不适,特差微臣来给太后诊平安脉。”
“那便由你来吧!”
花明熙将茶杯放下,如扇扫过那杯子一眼,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步沛起身跪在花明熙面前,取出脉枕,等如扇在花明熙手腕上垫上一件手帕之后,才将手指搭了上去。
花明熙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不以为意的看着给她专心诊脉的步沛。
步沛给花明熙诊脉的手突然一抖,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内衫,他请花明熙换了另一只手,同样的结果让他搭在花明熙手腕上的手指僵了起来。
过长时间的诊脉让花明熙有些烦躁,在她不耐烦的想要抽回手在时候,步沛突然跪着向后一移,狠狠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花明熙的表情骤然一变,如扇也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步沛低着头瑟瑟发抖,声音颤抖的让人有些听不清,“臣请太后先屏退旁人。”
花明熙瞧了如扇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让他出去了。
如扇缓缓关上殿门,透过门缝看着花明熙和步沛的身影慢慢被门给掩住,他脸上的笑意和恨意也随之一点点浮现
阴云在天际聚拢,暴雨欲来的味道浮动在空中,闪电从云间狠狠劈下,一个简朴的马车在一群穿着蓑衣的侍卫护送下,悄悄停到了一座别院的后门,两个穿着连帽斗篷女子低调的下了马车,在宽大的油纸伞的遮掩下闪进了虚掩的门扉。
萧玥放下手中的朱笔,将新批完的折子扔到一边,由喜子收了下去,这宫殿里安静的都可以听到烛花爆开的声音,直到一个浑身沾满水汽的黑衣人进殿跪在了萧玥的面前。
“属下参见陛下。”
萧玥轻轻掀了一下眼皮,“人接到了?”
黑衣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回陛下接到了,已经送往了别院,按照之前的计划,琉璃姑姑和武大人会一起留在那里。”
萧玥重新拿起一本折子,压下心底翻滚起的心情,语气不起一丝波澜,“准备一下,今夜朕和摄政王要一起过去。”
喜子垂眸,俯身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秦昇从内殿走出,停到萧玥身边,用手探了一下茶杯的温度,在确定还没有变凉之后才开口道:“囡囡为什么要亲自去见她?”
“我想知道郑悠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萧玥牵住秦昇的手,抬头看向萧玥,轻启朱唇,“有时候书信并不能将一个人也描画出来。”
秦昇反握住萧玥的手,“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萧玥和秦昇四目相对,淡然一笑,“一个敢和□□君主做交易的人,不会是一个甘于隐藏在权力幕后的人,有欲望就会有束缚,这样的人是最适合收入麾下的。”
当然也是必须时刻警惕着的。
秦昇眉心一动,他的囡囡和他的想法一样,不过不同的是,相比于萧玥的震慑,他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在适合的时机,借西凉王室其他人的手除去这个人,君王的皇位之下不可以有威胁者的存在。
“阿昇,不要总是想着用杀戮解决问题,西凉陷于内乱已久,他们需要休养生息。”
萧玥收回落在秦昇身上的目光,看向了那堆奏折,“我视魏朝子民为亲人,也当视属国子民为亲人,这天下分久必合,中原、西北、岭南,甚至昆仑以外,这天下终有统一的一天,我希望那一天是我大魏君主的铁马和仁心落向这五湖四海,于后世,功过千秋。”
秦昇握住萧玥手的力度突然大了几分,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大魏的护国长公主。
他这个永远把大魏放在生命第一位的母亲曾跟他说过,“昇儿,你的外祖父曾经说过,为娘生来就是要护着这大魏的江山,这是娘必须走的路,这也是你做为娘的儿子必须走的路,我大魏历代君王,从最初的贫瘠小国,一到现在步一步历经五代才有了如今的基业,为娘是没有希望了,但是为娘相信以后的你,一定会辅佐新的帝王让大魏的光辉照耀在这大地的每一寸,于后世,功过千秋。”
秦昇低头,眼眶一热,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了过去,他看着他的囡囡,他必须承认,现在的萧玥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萧玥,她也不会是拿着皇权来求取心安的萧玥,现在的她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帝王。
午时聚起的阴云,一直到了晚上依旧没有散去,雨水重击在青苔之上,让它的颜色变得更加耀眼,被岁月浸透了的青石板上,沾染了泥土的花瓣,怎么也洗不会最初干净的颜色,车轮压过,留下的痕迹很快又被雨水掩盖。
一群油纸伞护送着贵人进了这隐秘的院落,因为身边人保护得好,直到走过长长的廊道,她的身上依旧干爽。
秦昇将伞交给明翔收起,他则跟着萧玥进入了别院里被保护最好的房间。
房间里穿着异族服饰的女人跟着琉璃跪下行礼,多年没有做过的魏朝礼仪此刻重复起来依旧熟练
萧玥坐在主位上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艳丽的女人,时光好像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还仿佛格外宽容的给予了沉淀的韵味,这样一个女人,长着一幅被男人喜欢的容貌,又有着操控权势的野心和手段,也怪不得会被花明熙谨慎地送出宫门。
打量完面前的女人,萧玥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这是一个对所处环境极度信任其安全的姿势。
她说,“郑王妃,或者朕现在应该称你一句郑太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