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问鼎前夕(三)
夏午对他们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道：“缘分一事确实难料，你我兄弟之缘始于我的野心，却又因我的梦想而中断。”
他向来豪放不羁，此刻却开始感慨起往事来。
“当年天南郡王巡视黑石城。车马浩荡，剑气凌霄，紫光熠熠，天地变色。我虽为市井小民，却也为之倾倒。世间既有风华绝代的帝王将相，我又怎能甘心平凡一生！”
“自那时起，我便寻思要改变命运，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也因此结识了小墨。我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是因为我很害怕伤害到那些真诚待我之人。”
夏午触动情绪，受伤的经脉传来剧痛。他体质异于常人，随着血液运行速度加快，伤势的愈合速度似乎也在加快。
他全身无法动弹，眨了眨眼睛继续讲述昔日旧事。
“随着年纪渐长，我意识到你我分歧越来越深，才不得不离你而去。”
“小墨当年，除了心地善良外，并无其它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是好色胆小懦弱之辈。哪怕是他唯一的优点，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妇人之仁。”
“身为一城之主，自当心系大局，权衡利弊，出手果断，岂能优柔寡断？我当时就想着，黑石城暗流涌动，你又软弱可欺，下场必将会是城毁人亡！”
“既然如此，黑石城城主还不如让我来当，这样小墨下半生起码能够平安无恙！”
“当日在金家大宅，我用巧劲将你击晕，便是想让你好好睡上十天半月，好避开这一场风波。”
说到此处，他突然大笑起来，道：“世事难料，我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兄弟你竟然有不下于我的机缘，会在今日成为我竞选城主的最大对手！”
百里明霞有些不解，问道：“你若想当城主，留在周云墨身边岂不是机会更大？”
夏午傲然道：“夏午要当城主，自然要堂堂正正，令天下人信服。”
“留在小墨身边，即使坐上城主之位，也给人得位不正之感，又岂是我夏某人的风范？”
周云墨笑道：“就知道你一直在窥觊我城主之位，如今我已脱胎换骨，你岂不是很失望？”
“哈哈哈哈！”夏午发出了一阵长笑。
他躺在地上，身体不能动弹，显得有些滑稽。
周云墨和百里明霞知道他惯用笑声来营造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们面容平静，丝毫不为所动。
“正好相反！”夏午不出意料地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周云墨心想此言又是何解？
夏午缓缓道：“你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你修行之后隐约有仙人的那种味道，性情也变得比以前寡淡了许多。”
周云墨心想我两世为人，性格自然有些变化。
夏午道：“正因如此，你低估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我九岁进城主府，十四岁离去，五年间唯有兄弟一人相伴，无论我动机如何，兄弟二字已成事实。”
周云墨听到此处，心中早已明了。他完全理解夏午话中含义，因为对他而言亦是如此。
少年时代，正是人生当中最单纯快乐也最难以忘怀的时光，纵然岁月流逝，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却未曾改变过。
当日夏午得知自己身负九九命格，又得到了“黑猫前辈”的传承，内心早已不局限于黑石城一隅之地，而是向往更加广阔的天地。
他争城主，大半的原因只怕还是为了周云墨。
谁又能料到，周云墨竟然觉醒了前一世的记忆。
周云墨尚未来得及感慨，便看见夏午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现在我才是真心想要夺走你的城主宝座！”
周云墨失声道：“亏我刚才还为你感动了一番。”
夏午嘿嘿笑道：“你还没发现自己的变化吗？如果说你以前太过依赖城主之位，那么而今的城主之位只会成为你追寻大道的枷锁。”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来替你斩断这个桎梏！”
他语气一转，又带着一丝央求的口吻道：“再说我争霸天下总需要点根基吧？”
周云墨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软硬兼施，无非是为了骗我乖乖地让出城主之位。”
“可你现在的样子，怕是连一个凡人都能轻易将你收拾。”他看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夏午道。
夏午正色道：“你不要低估了帝王体质的强悍程度，而今我经脉已通，三日之内必能完全掌控身体。”
此言一出，众人倒是松了口气。
周云墨回想夏午刚才的话。
玩笑归玩笑，夏午却看得极准。
周云墨心怀大道，曾想过此间事了便离开黑石城，一人一剑逍遥天下去，去看看西域月牙湖的湖水，东域蓬莱岛的仙山，朝歌城雪家的神剑庄园，还有云梦仙境的…月瑶仙子。
然而这一个月来，他在世间的羁绊却越来越多。
夏午、林若雪、小玉甚至还有柳天豪、司徒龙、赵虎等人，都为他付出了许多。
倘若再过些时日，他还能一走了之吗？
他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但我不会让你，想当城主就凭本事来吧。”
剑意渐浓。
剑意干净纯粹，仿佛从未沾染尘埃。
剑意不是来自周云墨，而是来自正在破境的林若雪。
其余三人皆望向了坐在大厅中央的少女。
她身上流转着剑气，散发出淡淡金光，汇聚成无数细小的光点，逐渐凝聚成一把透明的剑影在空中摇晃，仿佛随时准备破空而去。
剑影愈发凝实，终于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剑气化形！
剑气化形乃剑气修炼到极致的一种表现，此时的剑气已不仅仅是单纯的剑气，而是融合了剑意和剑势所形成的，与“剑道领域”一样，是境界突破的象征。
林若雪终于在此刻破境，成为了一名地境修士。
她立于大厅中央，双眸如星辰璀璨夺目，肌肤似白玉晶莹剔透，娇艳欲滴的面庞上比往日多了几分圣洁气息，宛若仙子临凡。
她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
她望向远方，视线穿透墙壁，于是看到了远处座座巍峨耸立的高山，看到了雪龙峰顶晶莹洁白的冰树，看到了东海深处碧波万顷的莽莽深渊，以及无尽苍穹深处的浩瀚星海，心中充满了无限向往。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周云墨的想法。
她将视线渐渐收回，回到了这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城当中，只见繁华如旧，却又有些模糊。
她看见城中飞舞而起的蝴蝶，仿佛飞在空中的花瓣，轻盈飘逸。
她看见府中忙碌不停的人们，就像以往的每日一样，平静祥和。
她看见眼前诚挚干净的少年，于是又回到从前模样，不再掩饰心中的喜悦，欢呼着扑过去勾住了他的脖子。
地境修为！
这个她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却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变成了现实，对她而言无疑是难以置信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