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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哇靠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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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 天城已是盛夏。

    天空像是洒在清透画布上的橘子汽水,清新漂亮。

    趁着日头还没高照,姜杉一大早就把池殷挑的新花分种好, 又把开得最好的几朵用剪刀顺着花梗仔细剪下。

    这是她最近每日的工作之一。

    池殷五天前给她报了价格非常高的花艺课程,国际名师全程指导, 每天布置作业,号称包教包会。姜杉想着屋子里那一堆课程书籍,笑着摇了摇头。

    在应聘进陆家时,她已经做好打算, 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争取加薪, 等凑够母亲的治疗费就辞职, 然后考博继续读她最喜欢的语言学。谁能想到,她进来不过半个多月,就拿到了足够的钱, 还被雇主送去进修这种昂贵课程。

    池殷每日这时都在二楼读书。姜杉把花束小心地用报纸包好,往楼上走。路过走廊红木格窗时,她对着玻璃窗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很清丽的笑。

    虽然池殷不用她还钱, 但她现在是一点辞职想法都没有了。

    毕竟夫人这么信任她, 做人不能忘恩。姜杉摸了摸衣兜里的银行卡, 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进。”

    今天池殷穿了一身绛蓝短旗袍,和深蓝的发色相得益彰,飘窗开了一半, 暖风把她额前两缕半长碎发吹到眉间耳后, 成摞的书籍堆在她小腿边, 诗集史书应有尽有。

    姜杉把花插好, 摆在池殷左手边的矮桌上, 然后把银行卡推到池殷手边:“谢谢夫人,我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已经快出院了。”

    “嗯。”池殷头都没抬,随手把卡插在白玫瑰上,又垂下眸子认真看书。

    姜杉抿了下唇,纠结要不要把刚才看到的事跟池殷说。

    “跟赵鹿有关?”池殷随意问道。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夫人的眼睛!

    非著名眼线姜杉连忙点头:“是的,赵小姐刚才不知为何心血来潮要帮园艺师松土。”

    “我跟她说不必如此,但她说不好意思白吃白住,我劝了一会儿她也不听……”

    姜杉是真的不懂这个因果关系,你说你都白吃白住了,能不能就别添乱了?

    “而且,”她紧着声音补充,“我看了天气预报,再过一会儿气温就三十八度了,她如果中暑了去讹夫人怎么办?”

    “那就讹。”池殷慢条斯理翻了一页。

    说罢挑起眼角瞥了眼姜杉:“是作业布置少了?”

    姜杉光速闭嘴。

    她想起那一堆插花作业,瞬间无欲无求起来。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池殷不紧不慢收回视线,勾起唇角看向窗外刺目的日光。

    “告诉园艺师,今天带薪休假。”

    …

    天城的夏天没有什么午后两点定律。

    什么时候都热。

    铁锨被扔在土面上,赵鹿蹲在花园的角落,身子被一旁的树木阴影遮得严严实实。

    但即使如此,她的额头也满是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怎么可能真的干活,赵鹿翻了个白眼,又往阴影方向缩了缩。她现在就等陆墒中午回家在他面前表演一下,让他看看池殷是怎么虐待她的,再不济让他看看池殷是什么待客之道!

    她不信都这样了陆墒还不清池殷的真面目。

    只是……园艺师怎么还不来?

    要是陆墒回来看到这片比花滑冰面都平整的地面,她不就露馅了吗?

    就在赵鹿焦急张望的时候,不久前刚来过的姜杉又回来了。

    她心里一惊,赶忙从阴影下跑出,拿着铁锹就开始凿地。

    “松土真累啊,园艺师平时也太辛苦了吧,好心疼。”

    姜杉心里鄙夷,就那个跑步速度她是得多眼瞎才看不到她刚刚在干嘛。

    但她现在有点任务在身上,所以佯装不知地放下怀里的一堆花枝,又去房间里提来小空调。

    赵鹿面色一喜:“谢谢姜姐——”

    结果剩下的“姐”字还没吐出来,她就看见姜杉把空调对准了她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插起花。

    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赵鹿:“……”

    赵鹿有些尴尬地咬了下嘴唇:“天气这么热,姜姐姐不去屋里吗?”

    冷风冻人,姜杉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啊?还好吧,想晒会儿太阳。”

    赵鹿擦掉快流进眼睛里的汗,讪讪笑了一下,举起铁锹又锄了一下地。

    “园艺师今天有事晚些来,你如果坚持不想白吃白住的话……”姜杉状若感动地看了她一眼,“就先干着吧。”

    “白吃白住”,自己说是谦逊,别人说就是明示暗示事情真相了。

    赵鹿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再次扛起铁锹在大太阳底下干起活来。

    姜杉想起池殷的话,去工具房把自动松土机塞进了角落。

    日头愈烈,虫鸟都变得焦躁不安,鸣叫声直叫人发疯。

    赵鹿今天穿的裙子不是轻薄款,虽然料子品质好,但重工打造,裙摆的装饰把她腰坠着生疼。而且有姜杉看着,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赵鹿根本不敢放下铁锹,只觉得胳膊又酸又麻,腰根本直不起来。

    赵鹿发誓,她就从没这么热过,后背衣料已经被汗彻底浸透,像是一堆蚂蚁在撕咬,肌理都在发抖。

    她虽然家里破落了,但以前在赵家和陆家享受的也是上流生活。出国后因为长相讨喜,体段不错,舞蹈老师又是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所以在歌舞剧院也算小有人气,根本没吃过什么苦。

    想着想着,她发达的泪腺就开始运作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不是客人吗?她主动揽活不是应该被拒绝的吗?

    她也看出来了,姜杉就是在针对她,什么晒太阳,对着空调晒太阳吗?

    赵鹿鼻子一酸,几滴豆大的眼泪就啪嗒两下砸在地里。

    一本书看完,池殷在何月陪同下去花园散步,正好看到赵鹿把妆都哭花的一幕。

    她哭得有多惨呢?

    假睫毛粘在嘴唇上,红色眼影糊了一片,双手往前一伸就可以本色出演女鬼。

    池殷有些没眼看,“谁准你哭这么丑的?”

    赵鹿猛地抽噎一声。

    她被这句话刺激的,一口气没上来,掐着嗓子剧烈咳嗽起来。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不懂池殷明明拥有这么多,还要针对什么都没有的她?

    因为她有可能会抢走陆哥哥吗?

    想到这,赵鹿的心情好了不多,灵光一闪,她把眼泪狠狠一擦,抬起脸死死盯着池殷:“是不是你让她看我干活的?!”

    “你以为你算盘打得很好吗?你真是太恶毒了!”

    “我就要哭,陆墒哥哥看到这么可怜的我,一定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池殷轻啧了声,声音放轻,神色也柔和下来了:“赵小姐。”

    赵鹿狠狠一颤。

    池殷的声音在青天白日下有让人遍体生寒的力量。

    池殷温柔道:“别想太多,你哭不哭关我什么事呢?”

    “只是你哭得实在太丑,丑到我的花就不好了。”

    “而且,”她话音一顿,慢悠悠的嗓音不疾不徐,“你哭得这么脏,会污染土质的。”

    池殷说完就示意姜杉赶人。

    赵鹿被姜杉推着踉跄地走了几步,弱小的心灵被这几句话打击得不清。

    但作为一个沉浸式体验自我世界的女人,她总能发现盲生的华点。

    池殷为什么这么着急赶她?

    她一定在害怕。

    赵鹿顿时站在原地不动了,眼睛里闪现微弱但坚定的光芒:“你骗人,你就是不想让陆墒哥哥看到我这个样子!”

    “你别想通过打击我的方式让我放弃!”

    “………”姜杉松开手,不太想碰赵鹿了。

    听说傻逼传染,这个味儿这么冲,她不会已经中招了吧?

    糟,她135的智商!

    知道赵鹿有病,但没想到如此病入膏肓。池殷慢悠悠从何月手里接过手机。

    随意划了几下。

    不过几秒,几道冷峻男音就从她手中传出——

    “她要是作妖,你就把赵热闹…赵丰收…不是,把赵鹿!把她送到陆则成那里!”

    “您千万别浪费哪怕一点点时间问我意见!”

    “祖宗放心飞,陆墒永相随!!”

    如果抛却怂到没边的内容,男子声线清冷,如有冰质,还是很有高冷霸总的味道的。

    池殷嫌弃地摁死手机。

    这是昨晚陆墒给她发的报备语音,求生欲满满都快把手机撑破了。

    池殷闲闲看向赵鹿。

    “听到了么,赵丰收?”

    丰收现在扛着铁锹,大红灯笼裙上画,如果不看那张茫然悲痛的脸,真的格外勤劳,格外热闹喜庆。

    农民伯伯肯定喜欢。

    池殷拍了拍手,把手机扔回何月怀里,“走了。”

    何月年纪比姜杉小,大学毕业没多久,一脸敬仰看着潇洒利落的池殷,看完,又与和她同样神情的姜杉对视一眼。

    ——学到了吗?

    ——学废了学废了。

    ——陆先生画风好像突变了?

    ——管他呢管他呢。

    陆宅外,一辆黑色奥迪缓缓停下,司机拉开门,把一个五六岁大精雕玉琢的小女孩抱了下来。

    粉色蓬蓬裙,高马尾上扎了一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爸爸妈妈把她打扮得像是世界馈赠的礼物。

    管家比陆墒更早接到电话,这会儿已经在门口等候五分钟,赶忙上前接住了赵念念。

    司机:“念念小姐,这是陈管家,你要叫陈叔。”

    “说——’陈叔早上好,这两天麻烦您了。’”

    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有个明显特征,就是有强烈交流欲望。

    他们渴望并极力想与其他人建立社交联系,但缺乏基本的人际交往技巧。

    因为这个特质,他们经常被同龄人排挤,因此需要在幼时时时引导,教他们辨认神色、教他们如何说话才会更好地生活。

    念念的父母都是高知,又对念念非常上心,所以已经在最大程度上引导好了她。

    念念很是乖巧地抱着陈管家的脖子,小声道:“陈叔早上好,这两天麻烦您了。”

    陈管家早就知道这孩子情况,哪儿会介意这个,心疼都来不及,赶忙应声答好,跟司机交流完,一手提着古董茶具,一手抱着孩子就进了别墅。

    之前爸爸带她来过几次陆宅,有次还住过一晚,念念记性很好,所以并不认生。

    她一被放在沙发上,就与陈管家分享她昨天刚听过的历史故事。

    陈管家了解这个病在某些方面强烈的沟通倾诉欲,所以没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很好地当着倾听者,并时不时表现出好奇的神色。

    念念被父母教导过这个表情是“愿意听她说话”的意思,所以愈发滔滔不绝。

    姜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发现了这个小女孩的不寻常。

    因为她的坐姿实在有些奇怪,左手攥着裙角,头三十度向左边微微倾斜。本来是个让人忍不住亲亲抱抱的动作,但长期保持这个动作,只会让人觉得古怪。

    而且…她虽然在对着陈管家说话,视线却一直盯着左手边的盆栽,只有极少数时间会瞥一眼陈管家,又很快面无表情地移开。

    姜杉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陈管家。

    陈管家摆口型: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可以。

    姜杉当即离开。念念也看到了姜杉,但因为对她没有兴趣,所以嘴里的话一丝停顿也没有,直到说到口渴,她才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管家的视线一直在念念身上,第一时间就发现小孩累了,赶忙起身去给她接水。

    大厅很是安静。

    念念一人坐在沙发上,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没有跟那个陌生姐姐打招呼。

    妈妈说过,遇到没见过的人要打招呼,遇到“好奇”的表情,要坦然地微笑。

    念念一直很好地遵守着这套规则,但刚才她讲得太投入了,在继续讲和有礼貌之间,本能促使她第一时间放弃了“打招呼”这个选项。

    要被排斥了。

    她顿时焦虑起来。

    念念一挪小屁股,从沙发蹦到地毯上。

    她一焦躁就会机械走直线,念念低着头直直往前走,步频不快,但走得十分不稳,很像小企鹅,小幅度微微摇晃,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直线的尽头,是一个楼梯。

    没有任何思考,人类幼崽当即扒着楼梯扶手开始往上爬。

    耗时三分钟,终于大功告成。

    她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梳了梳刘海,又把小梳子塞回口袋里。

    哎。

    太累了。

    焦虑情绪都快累没了。

    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念姓小企鹅开始在二楼巡视。

    她是个对走直线很固执的幼崽,不走直线不可以,除非被抱着拐弯。

    走廊不长,直线尽头是一间半开的房间,念念用身体直直撞了上去,力度不大,刚刚好能把门撞开。

    她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目光迟钝地环视一圈。

    而后,非常夸张地张开嘴,形成一个非常生动形象的“o”。

    阿斯伯格患者往往会有一到两个局限特殊的兴趣爱好,并对它们有常人无法理解的兴奋度。赵家夫妇很早就通过各种方式发掘出念念的兴趣点。

    一是历史。

    二是——

    嗯……

    漂亮姐姐。

    …

    赵家夫妇也百思不得其解赵念念的兴趣点为什么会有“第二条”,但她的的确确会盯着漂亮女明星的海报一看就是一整天。

    童星不喜欢、男明星不喜欢,长相一般的不喜欢,就喜欢漂亮姐姐。

    而世界就是那么凑巧——

    天时地利人和。

    池殷正在看史书。

    ……

    还“o”着的赵念念:“!!”

    !!!

    她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大写的感叹词,还带颜表情的那种——

    【哇靠qaq】

    被推门声吵到。池殷放下手里的书,支着腮睨向这个嘴巴合都合不拢的小孩。

    管家十分钟前跟她报备了家里可能要来个小孩。

    她当时怎么说的?

    ——可以,只要别在她眼前晃。

    池殷面无表情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会儿,合上嘴巴的赵念念也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僵着小脸走到池殷身前。

    两人距离极近,一仰视一俯视,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画面看上去有些好笑。

    却有一种微妙的和谐。

    赵念念歪了歪小脑袋,攥紧粉色的蕾丝裙角。

    她学习的只是通过辨别微表情去判断他人情绪。

    但她自身是没有共情力的。

    所以在池殷这种没有任何表情的冷漠审视下,她有些茫然。

    分析不出来,她就无法用上从爸爸妈妈那里学到的配套应对措施。

    “滚出去,”池殷收回视线,冷淡道。

    要不是看这小破孩实在太小了点,又是陈管家失职在先,她不会轻易放过敢闯她房间的人。

    不过陈管家这个月工资就别想要了。

    池殷的思绪一瞬即逝,又垂眸看起手里的书。

    余光里,小孩眨了眨眼,不太协调地缓缓蹲下身子,小屁股啪嗒一下着地,慢吞吞躺在了书房柔软的地毯上。

    池殷指尖一顿。

    赵念念此时正因为接收到大美人姐姐的信息而兴奋,她嘴角胡乱勾了勾,当即就揪住了手工地毯上的羊毛卷,想把身子带动着滚起来。

    池殷眯起眼睛,想起管家提了一嘴的阿斯伯格综合征。

    她当时根本没在意,因此也没在世界体系里查这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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