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叙州城的冬季很长，从十月开始，一直要到次年三月才结束。
林熠抓紧时间又到草原上跑了两个来回，最后这两次还算顺利，也遇到过抢劫的土匪，不过都是三五几个，人数比较少，为了少惹麻烦，多给些金钱也就过了。
等到北风刮起，第一颗雪粒子飘落下来的时候，林熠的商队也开始进入休整期。商行从上至下，每个人都把荷包装得鼓鼓的，年前把各种账目算清以后，林熠包了叙州最大的酒楼宴请商行所有的伙计，吃了个团圆饭。
整鸡、整鸭、小乳猪、炖羊、炖牛……反正什么油腻就上什么，关外跑商的汉子，不需要吃什么素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能体现江湖儿女的豪情。
饶是林熠的好酒量也架不住商行上百号人轮流敬酒，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已经红得发亮，说话的音量也不由自主的高了很多。
“我提议，大伙儿一起敬东家一大杯。”万兴举起杯来大喊：“感谢东家大义，让我们商行的兄弟今年过了个肥年，特别是我们这些平日里受气的夹板人，要不是东家，哪里有这种机会发财，有些兄弟在这个寒冬恐怕生存都成问题。”
底下人一起举杯吵吵嚷嚷的敬酒，说着各种感激和祝福的话，那些生得高大的混血儿吼得最大声，这些人都是万兴找来的，陆陆续续有二三十号人，平日里受了气，跑商的时候最出力，得了钱财对林熠充满了感激，他们的嘈杂声差点把酒楼的屋顶掀翻。
“东家，我们商队的规模都快赶上隆鑫号了，商家要不再开两个商队，一起跑，肯定能找更多的钱。”有人提议道。
林熠但笑不语，他虽然喝得头有些晕，但是神志还是很清楚的，跑商本就是件极危险的行当，看着一本万利，但是只要出一次事，很可能就是倾家荡产。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而且树大招风，隆鑫号能做行业老大，背后没有靠山是不可能的，他可不想惹什么麻烦，闷声发大财才是道理。
他还没反驳，其他人就帮他说了。
“东家虽然年轻，但是行事谨慎，这边境是越来越不安宁了，你们想想我们以前跑商，一年也难得遇到一次土匪，这两年越来越多，今年更是每趟都会遇到，说明什么？”
大家沉默下来，都是叙州城土生土长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说明苍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听说，捏古斯族被乞颜族吞并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沉重的叹了口气，他是混血，在苍国还有亲人，所以知道得比较清楚。
“捏古斯族可是苍国第二大族，都被吞了？那其他小部落，接下来还不三两下就被搞死。”有人惊奇的说。
另一个混血说道：“我也听说了，乞颜族的二王子库帕厉害得很，打仗从无败绩，他的父亲十几年前被长公主所杀，他卧薪尝胆这些年就是要找越国报仇，等他统一草原，下一步就是叙州。”
林熠端起酒杯，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中间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忧，我们愁眉苦脸也解决不了这国家大事。再说大家手里都有钱了，有家室的没家室的，都赶紧去关内安置起来，找个落脚点，真打起来了，先入关，有嘉陵关在，总是一时半会儿打不过去的。”
众人连连说对，再次感叹，幸好今年找到钱了，否则真打起来跑都没办法跑，只能等死。再次感谢东家的话又被提起，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楼下忽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东西，大家不约而同的停止说话，听到楼下有人在骂。
“狗眼睛不识你泰大爷，什么人都敢包场子，还敢请老子出去，老子今天就砸了你场子，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给老子砸。”
“泰衙内，还请高抬贵手，老奴真不敢请您出去，只是楼上已经没了座儿，还请您楼下坐，老奴专门摆上一桌给您赔罪。”
“老子偏就要楼上坐，滚你的------”
接着就听到哎哟声传来，估计是店老板挨了打。
“老子倒是要去看看，哪路神仙比我泰某人的面子还大。”
楼下就传来哐哐哐的走路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鹅黄与宝蓝二色锦袍，头戴一粉一红两朵花，脸上涂满脂粉的男子冲了上楼来，冲着众人喊道：“都给老子滚-----”
万兴上前正要打招呼，被他一把推了个趔趄。众人大怒，但是敢怒不敢言，这个浑身花枝展的男子在叙州城内无人不识。
他叫泰安，叙州刺史独子。泰刺史在叙州就跟个土皇帝差不多，天高皇帝远，皇帝说的话在叙州都没他管用，此人能力和政绩都还算可以，最大的短处就是这个儿子，一辈子就这一个独苗，对儿子那是有求必应，把他养成了叙州城一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老百姓只能忍气吞声。
林熠走上前，双手一拱，说道：“小人是锦福号的东家，衙内有何吩咐？”
“是你包的场子？老子看你胆子肥了，敢跟老子抢地盘。”泰安说话间伸出手就想给林熠一巴掌。
林熠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脸上笑着，口中说道：“久仰泰衙内大名，早就想一睹风采结交一番，今日正好遇到，何不一起喝杯酒。”
泰安被拉住手，想打打不了，林熠的力度用得很巧，既不会让他痛也让他挣脱不开。他正要发火，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打开手掌一看，是一个雕刻得很精美的小盒子，只有巴掌大。
“认识朋友总要有见面礼，这是小人给衙内的见面礼，还望衙内别嫌弃。”
林熠放开手，泰安收回手来，看了他一眼，只见此人不卑不亢，虽年轻，却淡定从容，气度不凡，跟隆鑫号那个东家的狗腿谄媚完全不同，却让人有不敢轻视之感。
再看手里的盒子，就看这盒子的精美程度，也知道里面的东西很值钱。泰安打开盒子一看，一颗鸽子蛋大的珠子在绸缎垫子里面躺着，发出温润的光泽，就算最没见识的人，也能看出价值不凡。
“这-----”泰安大吃一惊，即便是他见惯了好东西，也被吓住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宝物，就算进献皇上也是拿得出手的，一个普通商号老板，才见第一面，真是豪气。
“这是苍国一个部落传家宝，他们的粮食被别的部落抢了，马上就要过冬了，没了粮食很可能全族都会被饿死，我把带去的所有粮食都给了他们，他们给了我这颗夜明珠作为交换，也算是意外之财。”
“大东家豪气。”泰安伸出大拇指，脸上的凶相立即消失不见，满脸堆满了笑。
“能结交泰衙内是小人福气，还要感谢衙内不嫌弃。”
林熠笑着请泰安入席，舌战莲花的劝酒，泰安得了至宝毫无防备，很快就醉倒，被人送了回去，走的时候一直拉着林熠的手喊，兄弟以后一起喝酒，一副生死之交的样子。
泰安一走，拘谨的氛围马上消失，大家又重新喝了起来，对林熠能把叙州最大的麻烦轻易搞定，又是一番吹捧。
万兴郁闷的说道：“可惜那颗珠子，那是你要留给夫人的，被这么个小人拿去，真是明珠暗投。”
“没什么可惜，几车粮食换颗夜明珠，本就是意外之财，只要人在，以后会有更多的好东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商号要生存下去，必须跟管家打理好关系。”
隆鑫号跟泰刺史早就勾结在一起，他们想要插入非常不易，从他儿子入手更容易，万兴对林熠的临场反应和眼界更加佩服不已。
想了想那个草包般的衙内，万兴喝了一口酒，叹气道：“那苍国二王子库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们这边却------说句不敬的话，皇上识人不清啊。”
林熠一口喝下杯中酒，心里憋屈的想，皇帝舅舅日理万机哪里是处处都能顾及的，这泰刺史能力不错，叙州城每年的税银也是哗哗的交，这些表面掩盖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人的品行，泰刺史纵容儿子如此贪钱，自己也不是什么廉洁之人，这种人没有根骨，只要苍国打过来，别奢望他能拼死抵抗，很可能会第一时间弃城而逃。
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又喝了些，等到酒席散了的时候，林熠走路都有些飘了，万兴喝得少些，忙安排人要送他回去，林熠挥手谢绝，一个人踉跄着走回去。
天空中又飘起雪花，长街上的积雪却被清扫得很干净，左右的商铺进进出出的热闹非凡，叙州比不上京城精致，却是另一种更具活力和烟火气的繁华，来这里四年了，也有了些感情，想着可能后年，也可能明年，这些繁华就要在战火中灰飞烟灭，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也许是喝了酒比较多愁善感，林熠觉得有些忧伤。